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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们的身体还紧密相贴。他握住左手腕口,感受衣料下硬邦邦的金属质地,这只白金手镯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提醒着他这一点。
接驳车不比汽车,速度缓慢,他不知道自己在亭台水榭中穿梭了多久,心下恍惚,时空错位,他回到第一次遇见时晏的那天,隔着福利院半扇锈迹斑斑的围栏,他捧着一串晶亮的镶钻手镯,叫住时晏:“哥哥,这个还给你。”小时候他就知道,像他一样的人,留不住贵重的东西。
等到司机停车,他的心已经定下来,沉静如一潭死水。走进会客厅,贺铭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的老人,想必就是时晏的外公,随后瞥见里间摆着一张乒乓球桌。
引他进来的男人自动退到角落,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在边几上,手提袋里的东西单独拿出来,恭敬地递过去,是一副乒乓球拍。
“您好,我叫贺铭。第一次见您,选了一份小礼物。”
球拍上有一位国手的签名,他打听过,知道老爷子年轻时喜欢打乒乓球,还参加过区域性比赛,这位选手正是在那个时间段获得的奥运冠军。
温荣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我有一只她用过的球拍。”
这幅球拍不好找,加上准备匆忙,贺铭费了很大功夫,但对于温荣来说这并不稀罕,他早已料到,态度依然谦逊:“您见过的好东西太多,送什么都难免露怯,只希望能表示一点心意。”
面前有一杯刚沏好的绿茶,贺铭估计温荣最多和他聊一盏茶的功夫,茶还没来得及喝,温荣问他:“你会打吗?”
“来见您之前临时入了个门。”贺铭很坦率,和礼物一样,不需要准备得多完美,表明他用了心就足够。他之前为了交际学过规则和基本打法,昨晚又去之前的球馆做了三小时突击训练,现在手腕还酸痛。
“那来打一盘。”温荣径直起身往里间走,说一不二的性格倒和时晏很像。贺铭跟上他,两人分站在球桌对侧。
没有给他缓冲时间,温荣挥拍,是一记普通的平击发球,贺铭跨步迎上,白色小球撞在球拍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道是不是温荣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和他对打没有贺铭想象得难,普通的斜线球一来一回,速度虽快,却没什么刁钻角度,贺铭还应付得来。
球台旁边有一大扇窗,外面太阳依然炽烈,光线像密集的箭矢穿进来,贺铭一时分神,温荣左脚快步上前逼近球台,身体拉开,手臂挥出一个半圆,在高点被截断的小球反转,气势汹汹地攻来。
贺铭没能接住,温荣一语双关地点评:“离入门还差得远。”
他的热身结束了,后半场贺铭几乎只负责捡球,下旋球、弧圈球、扣杀……温荣有意杀杀他的锐气,半小时下来,贺铭后背出了一层汗。结束后温荣叫他去会客厅里等,人就消失了。
先把人打懵,再晾起来,延长紧张感,等对方身心俱疲的时候再聊正题,老爷子真是好手段。贺铭用一张湿巾擦干净粘腻的手心,端起进门时就放在这里的茶盏,冷掉的茶现在喝刚刚好。
“贺先生,温老请您去凤鸣苑。”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出声,贺铭几乎忘了角落里还有个人。他只得从刚刚坐热的木头圈椅上起身,跟着对方出去。
“凤鸣苑”建在湖心小岛上,岸边已经准备好了一艘摇橹船,划向湖心的过程里,贺铭又一次观赏了南北两岸的完整建筑群。他的向导照例等在门外,里面的温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这里像是用餐的地方,正中一张明式交趾黄檀圆桌,对两个人来说过于宽大了,他在尾端落座。现在不是用餐时间,温荣却指挥人上菜。描金瓷碟下压着一张菜单,冷盘、汤羹、主菜和点心依次呈上来,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从他进门到现在,温荣没问过他的事情,恐怕他踏进大门前已经被查了个底掉,现在坐在这里和透明人无异。贺铭已经品出温荣的意思:不是他要见贺铭,而是要让贺铭见到他。
这顿饭吃不吃并不要紧,他看着镜子一样的湖面,“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在您眼皮底下,翻不起什么风浪。”
“您要是没有别的要交代,我就先不打扰了。”
“还算机灵。”温荣挟了一筷子牛肉,“吃完再走。”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贺铭不该在这时候扫兴,但他忍不住提醒:“阿晏还在等。”
“那就让他等着。”温荣不为所动。
“不然叫他去车库里等?我怕他会被晒化。”贺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温荣想起乒乓球台边他看着外面晃神,这么烈的太阳,停在外面车位里的车恐怕成了蒸笼,他那眼光差又一根筋的外孙还真可能坐在里面干熬。他冷哼一声,对外面的人说:“给他开地库。”
温荣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摆这一桌宴席不过是为了铺开排场,他放下筷子,直入主题:
“你知道岁岁福利院是恒时资助的吗?”
那是恒时基金会资助的一家福利院,开在温荣也是温岁蝶的家乡,西汀,那时候温岁蝶和时文礼新婚燕尔,时文礼说,就把她的名字写在牌匾上,岁岁平安,时时相伴。
“我知道。”贺铭并不意外他会提起这个话题,也猜到了他的下一个问题。
“那时晏知道,你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际上,温荣本不必大费周章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权势,威慑他。他还没来得及安排时晏和他精挑细选的相亲对象见面,时晏已经听他的话,“随便”找了个人。
他着人去查,对方和时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拼命从沟壑里爬上来,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善于玩弄人心,他忍不住想到苏北辰,他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人再出现在家人身边。
“我没和他说过,但是请您相信,我并没有刻意接近他,也绝不会伤害他或者利用他。”他的样子太诚恳,仿佛在教堂起誓。
温荣亲手盛了一碗鸡丝燕窝,站起来放到他能拿到的位置。
时晏的确一直在车里等着,他对这片地上停车场很熟悉,每次陪时安来,他都自己开车,时安进去探望,他就停在这里等,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用不了几分钟,车里就闷热无比,而他像等待审判的人,把自己锁在驾驶位上,汗涔涔地忍耐,有时他甚至不开空调,身体上的不适反而能减缓他的心理压力。
青天白日,人竟然也会做噩梦。反着光的车前窗,水银一样的地面,白亮刺眼的后视镜里,温岁蝶的影子碎成了无数片。
一会儿是她神经质地反复擦拭瓷砖、台盆和镜子,胳膊打颤也不停下,时晏去拉她,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踉跄着甩一下没被他碰到的手,嫌恶地说,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