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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编织袋那刻,岑让川情不自禁往前跑去。

她眼中全是它,却没注意到严父骤然变化的脸色。

“谁!”

一声长吼划破夜空,刺向河岸。

岑让川转头去看,只看到在半空飞舞过的警戒条。

长蛇乱舞,又正好有黑色塑料袋飞过,如鬼魅夜行。

她知道这事见不得人,这边要是被发现严父铁定不会再配合。

回身坐上越野,岑让川开足马力往岸上冲。

严父没想到她执行力这么强,眼睁睁看着她开着车就这么窜上石阶,宛如一头发出怒吼的犀牛,轰鸣着冲上岸。

这下不做也不行了。

她都拿出这么大诚意。

严父一时间百感交集,又在想如果他看到的真是夜里不睡跑来这散步的路人,岑让川会怎么解决?他如果不答应把人还给她,她又该怎么解决?

眼角余光瞥见那堆金色中唯一一抹银光。

是个尖头标尺。

河岸上越野车徘徊许久,又重新开了下来。

岑让川打开车门第一句话就是:“没人。”

严父手里拿着标尺,不动声色地说:“你东西掉了。”

“噢。”岑让川应了声,接过去丢回车里。

严父点点头,镇子上鲜少人不睡凌晨出来晃悠。

何况这里地处偏僻,又是雪夜,起夜都难,怎么会来这?

他收回心神,问道:“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请求,你会怎么办?”

她口口声声说的是请求,更像是威逼利诱。

可真金白银拿出来的承诺,比说上万句话来得实际。

岑让川毫不犹豫:“没怎么办,我住你家去,天天跟着你,你不怕身败名裂就僵着呗。”

严父被她无赖的态度气笑了,又懒得跟她多说,指指不远处的编织袋:“他在那,你拿回去吧。”

岑让川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袋子,拉开拉链看了一眼。

里面的人依旧保持跪坐姿势,脑袋微微低垂。

乱糟糟的头发残留血痂,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神情安然。

岑让川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和银清一模一样的脸,冰冷的、干燥的、粗糙的。她蓦地想起电梯夹层最后看到他时,眼中迸发出哀求的光。

那次,他已经窥见自己命运了吗?

她强忍着收起情绪,装作平静对严父道:“抬不动,你帮我。”

严父依言卷起袖子要去,严老伯抢先到她面前,生怕她对严父怎么样那般。

好不容易把人抬上车,把车门锁死。

岑让川回头说:“还有一个。”

“要明天,其他机器我们不会开。”

“明天几点?”岑让川生怕他反悔,“我也要在这。”

“八点,我会叫人过来这。”严父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三个小时,你要是不放心,回去换个衣服再回来。”

他注意到她身上衣服还湿着,甚至结霜。

金主要是病了,尾款拿不到可是大事。

三千六百五十万现金,分两次付,间隔时间不过几小时。相比起扣扣搜搜按星期和月份,甚至年份给钱。岑让川这种跟一次性付清没两样。

岑让川想了想,不放心地说:“你别反悔,不然我真的会去你家闹。”

“好,换完衣服过来吧,我就在这。”

他虽然做出承诺,岑让川还是一步三回头,生怕人不见了。

但她知道没法僵持,越野车后座哪怕打下扩宽后备箱空间,但谁知二十多年前的水泥块会有多大?她必须腾出空间,把二十年前化成泥块的银清也装进去,带回宅子。

想着,岑让川不再犹豫,踩下油门先把守村人带回去。

路上后备箱震荡,不断传来石块掉落的动静。

路过减速带,“咔哒”脆裂声频频响起,岑让川怕震得太过,车速总算减缓。

听说连接老宅的桥过不了车,岑让川不信邪,一脚油门上去,快速驶过。

桥面有冰层覆盖,被这突然的重量压碎,连带着底下的砖石也隐隐现出裂痕。从未出现过汽车的道路跨越百年时光第一次迎来考验。

岑让川顾不得这些,开到老宅后门,于黎明时分把人运进老宅。

平日里拿来运快递的推车在砖石路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无人清扫的后院已经堆满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银清离开,草木都少了几分生机。

路过池塘,水里静悄悄的,几尾色泽鲜艳的观赏鱼冻在水面,已经翻了肚皮。

枯枝遍地,银杏叶随雪吹落,一切又回到刚开始时的灰败景致。

储物间没了鲛人通宵刷狗血剧的动静。

主屋小楼失去光亮,平日靠窗边银清爱躺的躺椅只有薄毯搭着,落上几点苍凉雪花。

她望着这一切,心也慢慢空了。

他不在了。

岑让川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偌大宅子只剩自己的空荡。

好安静啊……

以前嫌他烦,嫌他跟自己闹时怎么不觉得呢……

她明明,是个可以忍耐孤单的人。

“银清,等我一下。”岑让川低头对编织袋说。

里面的人被水泥困成雕塑,根本不可能回复她。

等她从屋里换衣服出来,肾上腺素褪去后心跳恢复原状。

岑让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感到一阵恶寒。

她知道,她感冒了。

但现在不能倒下。

还有一具尸体。

岑让川裹好围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守村人尸体从袋子里拖出来。

刚碰到地面,尸身外层皮肉顿时如风干树叶,碎成拼不起的残渣粉末。

“银清!”她一双手贴在他身上,看到这情形,根本不敢再动。

她不敢动,此刻风却在动。

残忍冬风犹刮骨利刀,剃去附着在水泥如薄纸般的碎皮囊,刺骨严寒激烈掠夺下,只剩她掌心贴在化作冰冷泥雕上残存的微末温度。

岑让川理智终于像碰碎的贝壳,崩裂出一小道裂口。

天性凉薄的人,在这刻品尝到爱意带来的疼痛,就如针尖扎入罅隙,慢慢撬开她的防备,脆弱暴露在凛冽中,无处可藏。

就一会。

她只允许自己放纵两分钟。

两分钟后,继续自己该做的事。

岑让川哽咽着,不忘拿出口袋里琉璃瓶。等到情绪稳定,试探着倒在水泥雕像胸口。

一滴,两滴,一丝线……

断断续续,恍若她和他曾在屋檐下看过的雨帘。

水泥塑像胸口被淋湿,淌入地下。

直到她几乎快倒完一瓶都没有半点反应。

岑让川愣愣望着瓶子里被她丢进去长出一根细长幼苗的嫩绿白果,颓然停止这种浪费行为。

没效果吗……

那,桥底下那个,她还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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