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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的房间,想着莲绛苍白的脸,深陷的双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哑声道:“疼。”
她恨不得所有的痛,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不敢想象,莲绛一天之内吃了好几粒五石散的后果。
想到独孤镇主说,莲绛神情恍惚,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地游荡在街道上时,她就会想起那年,他满身裹雪,拦住她的马车,当着几千长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是的,她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骗子!
从棺材爬出来后,就是一个满口谎言、死不承认的大骗子!
“疼,真的好疼!”她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沐色朝十五的脸一看,才发现,她双眼通红,有血泪从眼睫处滑落。
那两道血泪,像两把利刃一样,狠狠地刺在他心头。他不由得跟着呼吸一滞。
“胭脂……”他的紫色双瞳深深地凝视着十五,“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疼?”
他的胭脂,明明是很快乐的,像阳光一样明媚,像蔷薇一样热烈。为什么,眼前的胭脂,却似凋零枯萎的花?颓败,无力,绝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十五的脸,只觉得稍微用力,她就会碎掉。
沐色从来都没有这种恐慌感。那种感觉,不是自己长年陷入黑暗的惧怕,而是,他觉得一松手,身前的女子,就会灰飞烟灭。
十五看着沐色,如陷入万丈深渊,“我这一生,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说着,十五就笑起来了。
那是一种无比悲怆、凄凉的笑。
那笑声中,有无助,有绝望,有不甘,甚至有几许疯狂。
她一把推开沐色,指着天,厉声道:“我这一生做过什么?十六岁之前,我从未杀过人,未沾过鲜血。我就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爱过不该爱的人,所以我就要遭到这种诅咒,这种惩罚?!”
她眼中布满血丝,声带被毁,声音凄厉而粗哑,“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没有什么大的愿望,我没有任何野心,也从未主动加害他人。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没有任何责任,没有任何仇恨!”
血滴从眼眶滚落,她的脸,三分狰狞,七分疯狂,“我只想陪着我爱的人,同他携手到老,我为他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但是呢……”她捂住胸口,嘶声道:“我爱的人他天天要因为我,承受锥心之痛。他为我,畏光,陷入黑暗,不见光明。而我能做什么?”她侧首,大笑着看着沐色,“我连爱人的资格都没有!阿初问我为何不要爹爹,我想要啊,我想爱……但是,我爱不起,我要不起!”说完,十五再也抑制不住,捂住脸跪在地上。
“胭脂,哭吧。”沐色上前,将她一下拉在怀里。
十五不知所措地任由沐色抱着,无力地哭泣。她已经绝望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想要办到的事情,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事实却总和她想的相反——她什么都不能为莲绛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十五抓着沐色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大哭。
她是女人,她也有懦弱的时候。
沐色紧紧地抱住十五,卷长的睫毛下,紫眸流光黯然,抿着的唇亦带着一抹难言的苦涩。
他的胭脂,从来不曾哭过。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胭脂,总能灿烂地对他笑。
她会说:沐色,阳光是温暖的。
她会说:沐色,这就是紫色,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她会说:沐色,我带你回家,去西岐。
可现在,他的胭脂,却变成了这样。
回家,西岐?
他的家,就是胭脂!
那个跋涉千里,站在阳光下,看着他微笑的女子,张扬似火。
“胭脂……”他低魅的声音响起。
十五恍惚地抬起头,对上了他清澈漂亮的紫眸。
沐色用纤纤素手轻轻地捧着十五的脸,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
十五只微微一怔,方觉得,他眼眸中流光溢彩,如绚丽的烟花。
“忘记了就不会疼了。”他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十五的双眼,“忘记了,我们就回家,我带你去西岐。”
纤指滑过,女子似精疲力竭地瘫软在他怀里,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脸。
低头,他的唇试探地落在她眉心,浅浅地吻下去。
“长生楼,十五,拜见祭司大人。”
莲绛霍然睁开眼睛,呆滞地看着房顶屋梁。
十五?
十五?
殷红色的液体随着他一声声低喃,再次透皮渗出,凝结成血珠,从额头滑过,滴在眼角。
他霍地坐起来,却因为头颅里传来的一阵剧痛,身体无力地趴在床沿边。
闻到动静,外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忙冲进来,一下扶住了他。
白色的头发从风帽中落下,拂过他的脸。
莲绛一怔,颤抖着手捧起那缕头发,然后缓缓抬头。
落入眼中的是一张完美到极致的容颜,如雪的肌肤,漂亮的双眼,线条完美的鼻翼和那饱满的唇。
莲绛痴迷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腾出另外一只手,小心地捧住眼前女子的脸庞。
原来,梦还是没有醒来。
原来,她还在。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不停摩挲着她的轮廓,似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刻进心里。
但一想起,方才那么多人厮杀,她都将自己护住。他目光闪动,捧着她微红的脸问:“你受伤了吗?”
眼前的女子一怔,“陛下,臣妾没有受伤。”
莲绛捧着她脸的手不由得一抖,方才还含情温柔的目光瞬间沉淀下来,转为凝着万年寒冰似的冷厉。
艳妃也被莲绛这突然的冷厉目光惊住,只觉得他的目光带着某种审判盯着自己,阴沉中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让她直视的压迫感。
“陛下——”她又唤了一声。
莲绛突然撤回手,神情冷漠地支起身子,目光却依然盯着艳妃。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看着她的脸,而是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了?”他开口,虚弱的声音,冰冷低沉。
艳妃惊讶地看着莲绛,忙将头发藏起来。
果然是不记得了,他果然不记得他对她做的事情。
“臣妾急于复原左手,服错了药,头发……头发……”她垂下睫毛,泪水跟着滚出来。
提到手伤,莲绛目光落在她左手上。
此时她穿着的长衫,将左手都遮住,看不出什么。
他声音缓和,“无须如此急迫。”
听他的声音,艳妃心中稍安,也不由得笑了。
莲绛疲惫地靠在床头,目光扫过屋子,不由蹙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因为过度服药,他的神情还是恍惚,不够清晰,再加上头疼,依然浑浑噩噩。他记得他服了五石散之后,就睡着,陷入了一场梦中。
梦里面,那个北冥女人也出现在了南岭,血腥厮杀,她手持血淋淋的砍刀,时刻将他护在身后。
梦中,还有一个人:长生楼,十五!
“长生楼,十五……”一念叨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