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17
门绝户,断子……”
他骤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既然是九死一生险境而活下来,便该好好珍惜,何必突然发毒誓?你断子绝孙,我以后如何是好……”
提及女神峰那一晚的承诺,他心头便涌上暖意,疑虑顿消。
长乐这才消停下来,在他身旁寻了个蒲团坐下,抱着双膝,歪头看他。
“那殿下呢?殿下如此老实?他叫你跪你就跪,心中当真毫无怨言?”
“我该跪的。”
季临渊面色微僵,眉心轻蹙。这话题同样令他沉重。
“就因他是你父亲?”
“终归是我的父亲,生了我,养了我。”
她袒露完心扉,该轮到他了。长乐轻笑一声:“我看话本里说,你们擅弄权术之人都没有人性,兄友弟恭是笑话,父慈子孝更是笑话。殿下却让我大开眼界。”
季临渊的表情晦暗难明:“再是弄权,也还是人,心中对家人……总归存着几分期待与幻想。”
“这么多年,你的期待从未消减?”她继续撩拨,“大家都说,你父王是个极其和蔼之人,素来亲厚宽和。”
“他确实亲和温柔,对部下,对临安,对雨芙,以及他的王妃。”季临渊朝着他母亲的牌位方向,也往盆中丢入一张黄纸,“当然,除了对我。”
“有时,我也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
“殿下与他如此相像,一定是亲生的。”长乐认真端详他的面容,“只是,同是亲生骨肉,为何这些天我见他待你弟弟,如此不同?到底为何呢?”
季临渊:“不止这些天,父王向来如此。”
父王对临安的赏赐,从不计较价值,只求他欢心。他多看一眼的鸟雀、随口一提的点心、甚至画废的涂鸦……都可以换来父王毫不吝啬的满足与夸赞。
权力?小时候,只要临安流露出一丝兴趣或委屈,父王便会毫不犹豫地打压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包括自己,只为其铺路。
邺城繁琐的规矩与礼节,在季临安面前形同虚设。父王与他肢体接触频繁而自然:会亲自为他掖被角、试汤药温度、整理衣襟;会习惯性地伸手轻抚他的发顶,或握住他微凉的手;他若行礼,父王常会提前抬手制止,甚至亲自搀扶,眼中满是“不必多礼”的疼惜。
这些,自己都从未得到过。
从未。
长乐宽慰他:“殿下,你如今终究身强力健,大权在握,来路纵有风雨,也不过是无人关怀罢了。”可她话锋一转,似有所指,“可是,我怕待他身体痊愈,你仅剩的这点荣耀,也要被他夺去……”
这个话题很危险,这个念头很恐怖,季临渊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烧纸。
盆中黄纸燃尽,他才开口:
“我曾听人言,父母对子女的爱,往往是有条件的。爱的是十月怀胎的羁绊、昼夜拉扯的付出。换个孩子这般长大,他们一样会爱。偏生只有小孩子,自降生便不带目的去爱父母,会无条件原谅父母的粗疏、冷漠……给块糖便破涕为笑,一个拥抱就忘了挨过的打。”
他声音微哽,与平日的强势凛冽判若两人,竟让长乐心头也掠过一丝酸涩。
“父母可以拥有多个孩子,孩子却无从选择父母。人生本就不公,能否遇上好父母,全凭运气。”
长乐只感动了刹那,忆及自身,继续煽动:“是啊,殿下便是如此。即便长到如今这般年岁,仍要无条件原谅他的漠视、疏远?”
季临渊自嘲一笑。
“许多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他亲生的。”
“真的很希望,不是他亲生的,可偏偏是。”
“我的双亲,只剩他了。”
他抬头看眼自己母亲的牌位,罕见地红了眼。
“无妨,”长乐伏低身子,怜悯地贴紧他,在他耳畔低语,“往后不同了。往后,你会有我。”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软,“往后,还有别的我能为你做的吗?”
说来可笑。
在她离京前往京陵的这段日子里,他时常想起女神峰顶那一夜,畅望天下,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午后小憩时想起。批阅奏章恍惚时想起。代行朝会时想起。戴月归宫的路上……都会想起。想起她,想起自己那时的心绪。
于是,季临渊率先站起,再次向她伸出手:“先陪我去爬山吧。时辰还来得及。”
“你还在罚跪呢。”
“他只罚我跪两个时辰。”
“你还差半炷香。”
“不跪了,他又能如何?”
她粲然一笑,这次毫不犹豫地将手交到他掌中。
第131章
破晓前的放肆长夜。
季临渊邀长乐同赴太华前山。行至马厩,他目光逡巡,最终还是落在那匹通体金棕、神骏异常的宝驹上。
他率先翻身上鞍,动作行云流水,随即朝长乐伸出手。
她应了他,这次不犹豫。
金骏马高大矫健,缰绳一抖,昂首嘶鸣,载着两人出了侧宫门,一路向太华山驰去。马蹄扬起薄尘,踏碎林道寂静,鬃毛在夜风里如火焰飞动。
这次,她也坐于他身前,宛如一只暂时收敛了利爪的野猫,被他宽厚的胸膛半拥着。
山风猎猎,吹动两人衣袂翻飞,马蹄踏了几刻时光,终于进入山门。漳河碧波在山脚下奔流,破桥而去,便见得太华山势如巨龙盘踞。
前山是峭壁千仞,古松虬劲如铁;后山是一片幽谷,云雾弥漫,密荫盈潺。
山川草木都已入眠,路经山脚农舍几处留灯的人家,影影绰绰。
身前有两名精御卫举火把开道,身后墨色浓得化不开,颠簸过几圈山路,长乐鼻尖微动:“什么气味?”
“是前山河谷的毛毛校马场,平日为城中骑兵驯马。”季临渊潮密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咱们骑的这匹金骏,便出自此处,曾是马群中的佼佼者。”
“什么马场?”
伴着风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低笑出声,放缓缰绳:“当年先祖麾下管马的校尉姓毛,人称‘毛毛’,将此处打理得极好,哪匹马该吃苜蓿、哪匹需啖黑豆,都标得清清楚楚。方有邺城重骑兵之根基,久而久之,这校场的本名反倒无人记起了。”
金骏马仿佛嗅到旧校场的气息,一声长嘶,闹脾气尥蹶子,随即哒哒哒地从校门口一掠而过,根本不想停。
蹄声如雷在山谷间回荡,季临渊沉声道:“抓紧马缰。”
长乐有些不自在,握紧缰绳便难免要覆上他的手。她选择揪住金骏马背上的鬃毛,往身后喊道:“这样更稳当。”
金骏马最终在季临渊的控驭下停在了半山腰的观景云台前。他示意精御卫远处待命,不许跟着,自去牵了她的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