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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味道的风,刮过龟裂的大地。

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如同迁徙的绝望蚁群般的人流。

破败的衣衫,深陷的眼窝,嶙峋的肋骨,每一步都踏在死亡边缘的麻木与疯狂。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尸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饥饿”的绝望味道。

饥饿。

永无止境的饥饿。

哪有什么风流逸事,只有扒光的树皮,掘尽的草根,胀满了肚子却带不来生机的观音土。

饿啊……不想死啊……

游铎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紧紧闭了闭眼,在瑾玉友善的目光下,忍下如骨附蛆的暴食欲望,夹起一块挂着浓郁汤汁的冬瓜,送入口中。

冬瓜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清甜的汁水混合着羊肉的浓香和草药的微甘在舌尖弥漫开。

他又挑起一片厚薄适中的汤饼,这面片吸饱了汤汁,入口带着温热的韧劲,纯粹的麦香在唇齿间回荡。

而后,他再夹起块肥瘦相间、炖煮得酥烂脱骨的羊肉。

肉块入口,几乎无需咀嚼,浓郁的肉香、油脂的丰腴瞬间在口中爆开,混合着当归黄芪的药香和未知香药独特的辛烈气息,形成一种复杂而极具冲击力的味道。

没有狼吞虎咽。

游铎的每一口都咀嚼得极其认真,待一碗面下肚,他久违地感知到他那早已失去生理功能、只余无尽空虚感的胃部,漫上些奇异的暖意来。

“可喜欢?”瑾玉在一旁适时问询,有些期待,“是那时的味道吗?”

“……我不知道。”

“嗯?”

“我是说,我没有吃过,”游铎轻轻笑起来,无法掩饰的讥讽显露着,“汤饼,平民百姓的吃食…可那时,有几个平民百姓?都是流民与士族。”

“我那时吃的最后一顿,也是最好的一顿饭,是一碗从地上抓起来,干咽下去的生麦粉。”

他望着碗中那剩余的小半碗汤饼,看着那乳白的汤,筋道的面片,眼神复杂得如同看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彼时…若能得这么一碗热腾腾的汤饼……”未尽之语被他散在喉间。

就在这怅然的叹息余音未散之际——

异变陡生!

游铎脸上的那点追忆与复杂瞬间冻结,如同被打碎的冰面。

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黑气,毫无征兆地自他天灵盖猛地喷薄而出,瞬间将他周身笼罩。

“呃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黑气里炸响。

他体内,来自正神的浩大、阳和、蕴含着驱邪净秽之力的磅礴神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

那是瑾玉精心为食客准备的辟邪神力,也是“伏日禳灾汤饼”本身所承载的意义——专为驱邪辟恶而生的食物。

瑾玉微惊,站起身来,“你、你竟是饿死之鬼?”活了太久的神明终于从浩远记忆里翻找出对应此状的记忆。

“饿死鬼属邪祟,你怎敢食用用作驱邪禳灾的汤饼?”话音刚落,她便抿了抿唇,有些不忍,“你没吃过,你亦不知……”

游铎不语,黑气散去,他原本儒雅清癯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得青黑、干瘪,浮现出如同枯树皮般的褶皱和裂纹。

那双细长的眼睛,眼白部分充斥着浓稠如墨的漆黑,只剩下两点猩红如血的瞳仁,闪烁着疯狂、痛苦和滔天的恨意。

饿死鬼。

一个由无数饥荒流民临死前最不甘怨念凝聚而成的、永远被饥饿折磨的孽障邪祟。

“游铎,收敛你的气息。”

然而,暴怒的饿死鬼根本听不进去。那碗汤饼,不仅唤醒了被他刻意遗忘的、属于“人”的脆弱回忆,更将他竭尽维持的生脉暴露在神性烈阳之下。

生死恐怖,这是他最惧怕的东西。

“虚伪!”一只由森森孽气构成的鬼爪,带着厉啸和怨毒,无视了瑾玉的警告,朝着她狠狠抓去。

几近遮蔽前院的鬼爪之下,瑾玉的身形显得无比渺小,眼看就要被按压下去。

“小心——!”

一声带着惊骇欲绝和极度恐慌的嘶喊,如同炸雷般在院门口响起。

一道身影,以一种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从院门处冲了进来。

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瑾玉和那致命鬼爪之间!

“砰!!!”

碰撞的巨响回荡整个山神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烟尘散去,游铎冷冷凝视着碰撞的中心,在看清其间状况时,瞳孔一缩。

一只手掌心静静朝着他的方向,本该爆裂的男人正颤抖着紧紧抱着什么,却并没有多个窟窿,连带周围的建筑也完好无损。

可当瑾玉的脸从男人的肩上抬起,第一次显露出无比清晰的惊怒。

“放肆!”

轰隆!!!

晴空响雷,似在宣泄神明的愤怒。

游铎眼底有着忌惮,可面上仍是轻蔑,“小情郎还没出事就吓成这样?不过……”

他还想说什么,下一秒,神色一肃,抬起双臂挡下从天而降的紫雷,心道不能在神庙这种对方主场对仗,于是丢下句话,扬长而去。

“神明不是都自诩慈爱万物?你心有偏爱,可配当神明?”

饱含恶意的话音回响,瑾玉对此不屑多言。

“雪樵?”她紧张地抓起裴雪樵的双肩,生生将个大男人抓直了身形,“你感觉如何?”

鬼爪虽被她悉数挡下,可那孽力性质特殊,正克凡人,果然,被半扶半抱的裴雪樵神色恍惚,明显精神受创。

他努力睁开眼,那双漂亮凤眼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瞳孔涣散,“瑾玉……”

瑾玉清理着他身上的孽力,闻言侧耳,“我在。”

“瑾玉……”

“我在呢,想说什么?”

裴雪樵白着脸,意识还模糊着,一切动作仅凭潜意识,“你没事吧?”

“…我无事。”

“那就好。”

“你该关心你自己,”瑾玉叹气,“你明知我有道行,为何还要挡在我前面?”

“我错了……”

“唉。”

她的无奈放在裴雪樵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她在怪我”,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有些委屈道:“我都要死了……”

瑾玉呸呸两声,“你不会死。马上,很快就好。”

然而裴雪樵听不清,他感知身体难以言述的、仿佛从骨髓深处冒出的彻骨寒意,死亡二字无比清晰。

生死关头,他再顾不得什么隐忍什么克制,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你最近和那个男人走得很近”“我来时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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