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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欲取,蓦地,长孙无忌挽唇提醒:“陛下,那是臣令后厨今晨为内子采买得来,可不易得。”

“够了。”李二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这也碰不得,那也食不得,我来你家倒成了外人。”

“陛下有这般觉悟便好。”他轻笑。

李二扬声:“小孩做了我二十年的妹妹,嫁你方两月不到。”

“臣亦与内子相识了十余年。”他回敬。

李二无话以对,叹了一息,摇摇头:“罢了,与你谈正事。”

随即注视长孙无忌瞳目:“封德彝病故,尚书右仆射一职空缺,中书省将朕诰敕宣于你,辅机为何推辞不受?”

李世民微微支起上身,与他面容近在咫尺,眸中幽微隐动:“莫非你不愿拜相?”

灯火慢晃,他的脸庞半明半暗,竟让李世民一时难以揣测。

长孙无忌道:“臣全家蒙圣恩荣宠已极,不敢再居相位,只愿任一散官,臣心意已足。”

“辅机惧甚。”李世民宽慰,“若有那等小人指摘中伤辅机,朕第一个不饶,有朕在你身后,四海孰人敢冒天威。”

“望陛下虑臣之心。”

“辅机!”

长孙无忌仍作坚持。

“朕拜你为相,是有至重大事委任与你。”

闻言,他方应答:“望陛下详告于臣。”

李世民道:“朕的贞观初建,意欲一扫武德朝沉沉殂气,朕察武德旧吏多尸位素餐之辈,空食国家之禄毫无作用,冗官积弊不日渐加深,一味怠慢恐酿大祸,是故朕欲委任辅机为右仆射,亦是为此。”

长孙无忌倏尔视他,君臣心有灵犀,甫一开口他却知会其意,道:“陛下之意,应是令臣为陛下清除冗官,削减财费,精简中央。”

李世民舒展双眉,展容大笑:“果然是我的辅机。”

他再度倾身向前,唇梢盘绕笑意:“辅机可愿勉为其难为朕作回勇士?”

此事关乎重大,不独干系国体,稍有不慎,甚至引来满朝仇视,而李二忖度了半日,纵舍不得,也寻不出可委托的第二人选。

房玄龄为人中庸,杜如晦身染旧疾,温大雅温彦博魄力不足,魏征更休提,凭他性子恐一出手,更是惹得朝野怨谤,于是李世民审视来思虑去,除却自己这位少年至交,再无他人合适。

望他恳切眉目,长孙无忌再难推脱,只得松缓,道:“臣愿为陛下效力。”

“朕就知你会应允。”

二人议罢,李世民心念稍定,闻檐下鸟雀扑帘,窸窣啼鸣,他遂踱步至里间,推窗聆听自然之声,借以静息凝神。

忽尔,一阵欢快女声自隔间响至:“我回来了!”

长孙无忌声音随后传来:“看你喜悦模样,可是一切顺利?”

“当然。”李惜愿眉眼兴奋,将今日成果展放他掌中,清墨香气刹那扑袭,“我一气译了两个时辰不歇,连口茶也未饮,翻译了足足一整卷经文!”

便是连高僧亦出言赞了她。

「未料大唐缘法竟渊深至此,公主学识出众,见解不凡,贫僧钦佩。」

当时李惜愿即得意忘了形。

长孙无忌观她溢于言表的神态,不禁牵唇一笑,然深视她的目中隐含担忧:“稍后我与你共同拜读,你先速去用饭,我等你归来。”

“我路上吃过了。”李惜愿跨坐他身上,轻柔吻他掌心,“辅机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心间仿佛教淅沥小雨填满,长孙无忌任凭她啄吻,唇角漾出微笑:“你一直令我骄傲。”

李惜愿嘻嘻一乐。

“我往后还要多多参加这类盛会。”她道,“师父们都说我是译经的好苗子。”

“那你内心喜欢么?”长孙无忌问她。

她一怔,随即点头:“其实不是因为他们夸赞我,我才去,更是因为我乐在其中,所以你放心,这是我真心喜爱做的事,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那便好。长孙无忌道:“我只期冀你能快乐。”

“我也是。”李惜愿蹭了蹭他的额际,“只有辅机最懂我。”

“我不懂你?”

蓦然,隔间的李世民终于难以忍耐,自里屋快步走出,嗓门陡高,以目刺她。

李小六往后一躲,咻地一声从膝上跳下来,控诉道:“你擅闯民宅。”

“你二人排挤我。”他目眸幽怨,“连小孩也向着外人。”

“这里谁最像外人?”李惜愿嫌弃瞥他。

“你这小孩——”

长孙无忌淡笑,问他:“陛下留寒舍用膳么?”

李世民甩他身旁李小六一眼色,指向分明,怪声道:“还留下做甚?你们无人诚心相邀,何必自讨没趣。”

“好好,我请哥哥留下。”李惜愿唤他。

他脚步未停,足下生风,不多时,庭外远远飘来嗓音:“罢了,我何尝是那等不识趣之人,不惹你赶客。”

“辅机你瞧瞧他!”她转头抱怨。

“你莫怪你兄长,他是在恼我。”长孙无忌微微呵唇。

“哥哥不许恼你,我会生气。”她鼓起脸颊,“所以他专程跑来是为甚么?”

“陛下命我为右仆射,明日奉诏就职。”自然,向她隐去了皇帝嘱托的重任。

李惜愿倏然睁圆瞳眸:“甚么?辅机做宰执了?”

.

夜间就寝时,李惜愿本睡眠极好,脑袋一沾衾枕便能进入梦乡。

今晚也不例外,她裹进被褥,未过半晌即酣然沉睡。

忽地,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她晃了晃身畔长孙无忌手臂:“辅机,我发觉不对劲。”

他睁目凝视李惜愿,面前一双莹莹眼眸在夜里发亮,竟能在瞬间困意全无,自上空炯炯盯住他。

“你又有何新发现?”

李惜愿一脸肃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哥哥让你做宰执,听着是风光,暗里绝不简单,辅机老师还未至而立,惯例说来,这般年轻的宰执是很难立威的。”

“说,你们背地里有何密谋?哥哥是不是威胁你了?”她猛摇他肩膀。

“睡罢。”长孙无忌道。

“你不说,我便不睡。”李惜愿撑起侧颊,一本正经地注视他。

“我倦了,明日还需早起。”

观他硬的不吃,她眼珠一转,脸凑近前,张口咬住他的耳后。

“你说不说?”

“从何处学来?”长孙无忌只觉一支羽毛拂颤心口,试图撬开他的齿关。

“你莫问,只管告诉我。”

“我告诉你。”他向她屈服。

李惜愿这才心满意足地爬下来。

长孙无忌简略述罢,她一声不吭地听着,目光始终凝固,末了,终于转动双眸,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他们会不会骂你?”瞳眸间流露心疼。

“不会。”他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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