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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嘘寒问暖,也是许多人会为刘钦做的事。那么,以爱人的身份,他还能再做什么?
再想下去,他心中一凉,惊觉自己好像爱着刘钦,其实什么都做不得。
进而他便忽地想到,或许刘钦仍爱他,或许不爱,但无论如何,于他而言,自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不再是长城、是泰山,而重新变回了地上的石头,石头下的草和草上的露水,他是鸿毛片羽,无足轻重。
那样下去,他又是谁呢?
漫长的分离,无数封来往的信件,模糊着刘钦的眉目,也模糊着他的,他什么都无法确定了。
大约刘钦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轻轻摸他的腿了。清晨,从梦中醒来的陆宁远拥被坐在床上,向膝盖瞧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去,自己在那上面摸了一摸。
“你的腿现在可碰不得……”刘钦神色寻常地道,“只有脸还能摸摸。等之后夹板取了,我给你上药,至于现在……”
他伸手,像上午时那样,也想象着刚刚将陆宁远从牢中救出,第一次看见他膝盖时的样子,又摸了摸他的脸。
“来之前不知道……”他拿手指摸摸陆宁远的颧骨,又拿两根指头夹了夹他脸颊上的肉,“你都瘦了这么多了,比刚把翟广带回来的时候又瘦了。”
陆宁远怔怔看着他。刘钦的手又放得很轻,像是什么鸟的羽毛在轻拂着他。
他垂着两只那样美丽的眼睛,把熟悉的爱惜、珍重,还有一点歉意向着他滚滚倾倒下来,好像大浪拍下,陆宁远这一叶扁舟被拍到水底,倏忽又浮上来,在忽然的海雨天风、惊涛骇浪当中被扯得东倒西歪。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忽然回到那天的崖壁上面,腰间只一根绳子牵着他的性命,近在咫尺的铁钎一次次从他身前荡过,他看着它,恍惚间好像刘钦站在身前,于是他道:“我走了。”又道:“你要保重。”
那时他没有抓住它,可现在它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向下直坠,呼呼风声掠过,它却一直在手边上,在他伸手一够就能够到的地方。
满身的血涌了上来,他抓住它,把它抱进怀里,听自己呜咽了声,然后他的头不受控制,向着刘钦的手指依恋地偏了一偏。
他真想碰一碰他。
刘钦单手捧着他的脸,循着他的嘴唇又吻一阵,“不弄你了,睡觉吧。”
陆宁远应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几个字之后,他才找回自己本来的声音,“你也好好休息。”
可是刘钦坐在床边,脱起了鞋袜,让人打热水进来。
陆宁远惊讶地看着他洗过了脸、洗过了脚,躺在自己边上,好一阵才道:“不行……我……夜里还要吃药,而且喝水多了,会需要……需要便溺,你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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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便溺的事情,大约就要交给军中的仆役做了。刘钦把被子盖好,在陆宁远右手边平躺下来,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吩咐朱孝吹灯。
朱孝依言而行,马上,屋中就只剩下一盏火了,在远远的地方静静烧着。
在陆宁远无声的焦急之中,刘钦忽然问:“很疼吧?摔得这么厉害。”
陆宁远张了张口,随后点点头,枕头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的遗表我见到了,”黑暗中,刘钦向他转过头,“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之后,伤不伤心?”
好半天,陆宁远只是无声以对。
“对不起……”终于,熟悉的三个字又响起来,陆宁远低声道:“我想你、你可能……”
“我会非常、非常伤心。”刘钦几乎从不会这样直言,但这会儿他与陆宁远都隐在夜色里面,连这样的话竟也能出口,“来的路上,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真见不到……”
“陆宁远,你敢让我这么伤心?”
第337章
张大龙从床上,把着陆宁远的肩头,一点一点扶他坐起。
陆宁远这一年瘦得多了,但身体仍然很沉,幸而张大龙手劲儿大,着意控制之下,只让他慢慢地起来。
陆宁远呼吸粗重了,可是看脸色尚可,也不喊疼,只自己垂着脑袋忍耐。
张大龙从后面扶着他,韩玉替陆宁远脱起衣服,李椹在床边瞧着,上前道:“我来吧。”把韩玉赶走。
因为身上的伤,陆宁远在床上只能平躺,怕这样下去他要生褥疮,于是等他稍微恢复一点,每天都要这样扶他坐一阵子,擦一擦背。
为着穿脱方便,陆宁远身上的上衣是让人特意改过的,前后都有对襟,从前边从后边都能打开,李椹把腰间两侧的扣子都解了,衣服就分成了左右两片,顺着胳膊就脱下来了。
“咋样?”张大龙得意道:“俺这手艺还行吧?”
这些天里每天他都要问一次,李椹已经听习惯了,连脑子都不用过,照例恭维两句,手上不停,给陆宁远躯干处的包扎解开。
陆宁远身上外伤不多,背后有两处,伤口不算大,已经结痂了,李椹拿清水给他擦背,还是特意避开了这些地方,看陆宁远,也不喊疼,仍是垂着脑袋没有言语。
“每天这么躺着,多闷呀。”李椹看看他,状似无意道:“一会儿给你拿几本书,让韩玉读给你听,你想看什么?”
陆宁远一开始没反应,后来好像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摇了摇头,“不用。”
李椹又问:“书不想看,想不想听曲?反正现在是在城里,有乐师,也有戏班子。”
陆宁远仍是摇头。
“找几个伶俐的陪你说说话?”
摇头。
李椹同张大龙对视一眼,耸耸肩膀。张大龙憋不住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成天躺着有啥意思?好人也给憋坏了!”
“多谢……擦完了放我躺下就可以了。”
“不放。”张大龙道。
李椹补充,“多晾一会儿好,省得压一天生疮,那就麻烦了。”
陆宁远再愚钝也知道两人是特意来陪自己的,又道:“多谢了。”
张大龙恶心得皱了眉毛。李椹不说话,仍在陆宁远背后坐着。
陆宁远胸腹间被林九思割开了一个口子,从胸前一直延伸到下腹,足见当日是将他整个人给开膛破肚了,缝合后针脚密如蜈蚣,看着十分骇人。
李椹既有些不敢看,也不忍看,索性不往前面走,只在陆宁远背后待着。
陆宁远说完那一句后,就又不吭声了,没人知道他想着什么。但李椹有的是办法把他像是琴上的弦一样信手拨上两拨,瞅瞅他的后脑勺,冷不丁突然道:“文武都在开封,陛下久在宁武,也不是个办法,估计这几天也该动身了吧。”
陆宁远两手攥了攥被子。
李椹在他身后撇撇嘴,又道:“你的刀口,陛下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