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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王婆婆却突然笑了,她已年老,笑声不再清脆,甚至不慈祥,而带着些喑哑,可任谁都听得出笑声里的满足和兴奋。

她把两个装满糕点的布袋子塞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平视着他,眼神如能穿透人心,直勾勾的,带着审视、打量,最后是欣赏与满意,“你爹,你阿翁,泉下会高兴的。陈家,败不了。”

说完,她大步走出去。

她的身影在日光下显得臃肿,身形、面容都是岁月的痕迹,她不再年轻,没有了权势斗争的本钱,可她步伐依然矫健,她的姿态依然昂扬。

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厉害。

王婆婆在犀郎身上,看到了胜的影子。

为此,她就是咬牙熬,也要多活些年,泉下有知,哪比得上亲眼见仇人去死来得痛快。

王婆婆心里恨得越厉害,脸上笑得就越和善,她招呼孙令耀出来,掏出十文钱递给他,“好孩子,犀郎我每日是给他十文,路上买点吃的,你到了我家里,我拿你是一样看待,都是我孙儿。

“来,收着。”

孙令耀是没有陈括苍聪明,但他不是傻,哪敢要这个钱,一个劲摆手不肯收。

廖娘子也站出来,“那哪行,您肯收留我们母子,已经是大恩了,如何还能拿您的钱,我手里有钱。”

王婆婆唬起脸,假装生气,“我说了,拿令耀也当做孙儿看待,你不肯让他收,是嫌弃我一介贫老婆子吗?”

“这说的哪的话。”廖娘子急到跺脚。

最后,她到底拗不过王婆婆,还是让孙令耀收了,接着就是千恩万谢,各种客套话。

王婆婆又给廖娘子说了点体己话,都是她的经验,“别以为你家官人关进牢里就成了定论,而今的关头,把人活动出来是难,可他在里头吃喝如何,受不受苦,还得靠外面人使钱。你带出来的这点金银细软,要藏好了。”

廖娘子点头称是*,全都给记下。

等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孙令耀才要准备和陈括苍一块步行去学塾。

还没等出门,就被廖娘子给叫住了。

“方才我给你的钱呢?”

孙令耀傻乎乎的全掏出来,诚恳道:“都在这。”

然后……

廖娘子一把抓回去,塞回了自己的钱袋。

她理直气壮道:“既然王婆婆已经给你了,这些我就收回来,横竖也是够的。”

孙令耀脸上的笑不见了,他像是个褶皱的白胖馒头,欲哭无泪。

变穷后,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在钱上,纵使是对着亲娘也不能缺心眼。

他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陈括苍出门去了,谁能想到呢,从前只在意他花钱痛不痛快的亲娘,有朝一日会把给出去的铜钱要回来。

*

他们去学塾以后,家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王婆婆忙新铺子的事,岑娘子带着廖娘子去拜会于娘子,家里只剩下元娘和万贯。

元娘自己在屋里练字读书,顺带琢磨魏观的事。

譬如,下回见面该说什么,要怎么不动声色拿捏他,让他记挂着自己。

这些可都要紧得很。

至少要给魏观留下好印象,哪怕最后他不能成,他身边不是还有那么多年轻的前途无量的举子吗?当然,元娘还是希望魏观能成的,因为那么多人里头,他生得最好看。

日日对着一个俊美的面容,多赏心悦目啊,她饭都能多吃两碗。

何况他脾性也好,元娘喜欢。

正想着呢,徐承儿就找来了,她来的时候可兴奋了。

“我爹娘已经应允,舅父打算去试探试探文修的口风。”

看着徐承儿笑得牙不见眼,浑身都透着喜悦劲的样子,元娘撞了撞她的肩,忍不住揶揄,“我们承儿不再观望观望,仔细探查了?”

“谁说我没有!”徐承儿不忿,叉起腰,小小骄傲道:“我瞧过好几回了,他当真不错。脾性好,爱说笑,不容易生气,他见谁都好说话,还常常去济慈堂帮着看顾穷苦孩子,除了我爹,我还没见过这么心善的人。”

徐承儿把文修好一顿夸。

其实元娘也觉得文修应当是个好人,而且爱笑,脾气也好,两人还都爱吃,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

若他是个不好的,纵然徐承儿再喜欢,元娘也会说道说道,但他既然是个好的,元娘自然只有恭贺的份,顺带揶揄臊一下徐承儿。

两姐妹笑得花枝乱颤,怪声怪气。

*

好心情持续到了第二日,正好学堂旬休,店里也没什么人,王婆婆干脆让大家都坐在铺子里吃,说不定还能招点人气。

王婆婆还让做梭糟的孙娘子把她家里的几个孩子全给带来了,说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生辰,王婆婆体谅她家里穷,把孩子叫来还能吃上肉,再下碗面,总归是比在孙娘子自己家里吃得好些。

因此,一时显得很热闹。

元娘也很沉浸,跟着说说笑笑,逗弄孙娘子家的小女儿。

以至于,背对着门口,完全没察觉到不对。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唤“魏郎君”,她才猛地回头。

这一回头,差点叫她魂吓没了,怎么俞明德会和魏观走在一起,是到门口时恰好碰上吗?

元娘咽咽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而边上一桌的陈括苍已经起身与魏观行礼打招呼,并且将孙令耀一并介绍。这也是应当的,毕竟说来都有些交集。

第75章

但元娘很快就镇定下来,她跟魏观尚且没有私情呢,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俞明德喜欢自己,他又未曾表明心意,自己只管不知,他应该也不至于拿这样私密的话对着外人说,真要是那样,他的品性就有待商榷了。

遇事万莫慌张。

元娘在心头告诫自己,本来没事,兴许一慌就真的出事了。

她稍稍捋了捋心绪,再抬首时,已经恢复如常,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笑靥如花,笑得也很热切。因为来者是客嘛,她笑也是正常的,不管对谁都是如此。

几乎是元娘一回头,魏观就注意到了,她一笑,他亦回以和煦浅笑,眸光明亮,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隐秘感。

偏二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并未有任何逾矩,任谁都不曾察觉,这种隐秘的欢喜,要更浓烈些,像阴凉处攀起的藤蔓,一点点往心上爬,在心间结出欢喜。

元娘很快就回过头,低头捧着碗,看似继续吃,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悄悄弯起眉。

而王婆婆已经热切的迎上去了,她一早就想请魏观去外头正店吃顿饭,谢谢人家当初帮忙,要不是有他,店里当时太忙,如果有人闹起来,就元娘和岑娘子和万贯三个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是,一直都没能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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