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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简单的“春”字春幡上。

他素来寡言清冷的脸上,唇角竟微微扬起,把手上的春幡挂了上去。

俞明德的春幡,所剪的图案其实和立春没太大干系,是狸猫戏蝶,好在狸猫周围剪了许多春日的花,还算应景。

他挂上以后,便背手而立,神情恢复平日的寡淡,默默退开,不叫他人察觉。

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他只是去看了眼树枝上挂了哪些春幡图案。

*

挂了春幡以后,众人都要起身去开封府,观看开封府尹扮的句芒神鞭打春牛,可谓是立春必须凑的热闹。

但是这么多人家里头,只有窦家有一辆驴车,这自是坐不下所有女眷的,虽说小户人家没什么讲究,但也不好说有人坐车有人走路吧?

因此,昨日窦家阿嫂就喊人去租了车,今日女眷们才好挤一挤,坐在两辆车里出行。

驴车才出了巷子,就于是阮家人。

都是邻里,窦家阿嫂就把于娘子一块请上车了,阮大和阮小二自然跟着窦家俞家的男子一块走。

开封府离得并不算远,约莫两三刻的功夫就到了,因为人人都想凑热闹,前头有些挤,车不好往前,几人只好下车。

王婆婆也在,她下车的时候紧紧握住元娘的手腕,这样即便人多,也不怕冲散。

她还交代了元娘,哪怕到时候真的冲散了也不怕,就在附近的任店等着,这样好重逢。

王婆婆经验老道,元娘自然仔细听着。

不过,提起任店,陈元娘下意识朝那一看,那里的二楼窗扉前都各自站了人,既能把整个台子眺望清楚,又不用受拥挤的苦楚,真是叫人羡慕。

可惜,能在上头坐雅间的,都是富贵人家,像她们这些市井小民,甚至是窦家这样的小小富户,都得站底下探头瞧热闹呢。

正想着呢,旁边似乎有推搡。

但并未挤到元娘,她顺着动静瞧去,却见阮小二不知何时来了,正凶神恶煞地瞪着那个往前挤的路人。

而自己旁边……

俞明德怎么站到边上了?

虽说不是肩挨着肩,但也算旁近了,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挡着人流,不叫旁的人冲撞过来。

有些稀奇。

元娘心中暗想。

但她没继续瞧下去,而是把目光挪开,落到了前头台上,开封府尹还在边上等着仆役把用纸粘泥捏的春牛搬上来。

他则与旁边的几个斯文中年儒士说笑,再往后一些,是搭出来的棚子,里面安了座次,桌案上有瓜果饮子,左右立着侍从,坐在里头的人比任店的人看得更清,也无需受拥挤之苦。

棚子里头,有人安坐饮茶,有人站起寒暄。

元娘凝神细瞧,她怎么觉得有人眼熟呢?

就在和开封府尹笑谈的几个中年人身后,站着的男子,他没开口,但生得颇为好看,倒是叫人顾不上看旁近那些颇有威严的官员们了。

她想起来了!

关扑!

那个踩中她铜钱的路人。

他身穿简单的茶褐色斜领交裾外袍,袖口宽大,袖摆衣摆沿边黑色,是文人常见的衣裳,行走时衣袂翻飞,线条流畅,衣摆下是丝帛履。

这样简单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姿容无双,眉目清朗,是书中所写的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元娘忽而想到阿娘形容自己父亲的场景。

鹤立鸡群,人群中一眼所见便是他。

是否也是这样?

第41章

陈元娘最爱听阿娘说爹年轻时的风貌,作为女儿,对双亲总是天然有濡慕之情。

奈何她爹故去得太早,偶尔见到旁人父女情深,说自家爹爹如何好的时候,她却一点插不上话,内心便忍不住升起好奇心。

她甚至试过照着阿娘的形容,把爹画出来,但是……

很写意。

毕竟什么身披霞光而来,人群中耀目,又要内敛温和,还要有文士的书卷气。

她只能让画中人背后迎着太阳,手里拿着卷书,身上金光灿灿,如亮到发刺的宝物。

因此……显得极为奇怪。

她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忽一见那位关扑路人,倒是发觉阿娘所说的形容,似乎真的能存在。

元娘扯了扯身旁阿奶的袖口,交头接耳,低声询问,“阿奶,你觉得那个,站在棚子里的那个年轻的穿茶褐色文人道衣的年轻男子,同我爹像不像。”

她之所以低声,是怕旁人听了会笑。她这样大的小娘子,亲爹定然也上了年纪,怎么会同一个年轻文人相像呢?大抵是想不到她爹终年时的确正当大好风华。

王婆婆是知道自家孙女对父亲的好奇的,没少问过鼻子眼睛,意图拼凑。

但是她表面应承,心底却不以为意,她那儿子的容貌气度,轻易是寻不出与其相左的人。

然而当王婆婆抬眼去寻,便是一怔,昏黄混浊的老眼骤然深邃,她摇摇头,“像,也不像,五官并不相仿,但容貌风华都是一样的难得出众。虽都有文士的清正雅气,但与你父亲的风采有所不同,他恣意从容些,你父亲则多些温良。

“若非说相像,单看容貌,倒更像一位故人,眉眼足有两三相似。”

王婆婆后一句话,更接近喃喃,眼中流露出些怀念旧事的情绪。

元娘没听清,她只听见前头的,失望叹惋。

她盯着那位关扑路人,表情沮丧,还以为自己能知道亲爹究竟长啥样呢。

许是她目光中的怨念太过强烈,对方似有所感,本来正在安静听人说话的他,目光忽然瞥来,正正对上元娘,二人眼神相接,没有一丝阻隔。

这样的对视过于直白强烈,元娘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侧头避开目光,眼神闪躲。

但旋即,她脾性里那股不服输的性子又起来了,昂起头颅,又瞪大眼睛盯回去。横竖立春这样的好日子,即便出身较好的人家,也没有说与人多对视一刻便怪罪的。

在汴京呆久了,元娘已经不似从前在村里的胆怯无知。

因为官家仁厚,也因着汴京处处是贵人,那些高门并不似臆想中,动不动就因为一小点错处就打杀人,至少当众绝不会。

否则,真要是有天大的冤屈,叫百姓去敲了登闻鼓,可不是玩笑的,官家就在跟前,不比外头天高皇帝远,能轻易欺男霸女。

汴京的百姓,可比乡野之地的百姓好过得多,否则王婆婆当初也不会费劲千里迢迢搬来。

也叫元娘多了底气与自由。

她能较真地鼓足劲,压制住想眨眼的酸涩,去同对方对视,气势有没有压过不知道,但光凭耐力和眼睛大,元娘是完胜的。直到看着对方眨过眼,元娘还刻意坚持了一息,才猛猛闭眼,眼睛酸得她快掉泪了。

哈,她才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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