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1
了,俺女被送了人……”
陈买怔愣地看他,流民嚎啕大哭起来:“俺是从南阳郡逃出来的。官府逼俺买他们的良种,买不起就用东西赊钱,收成不好也要治俺的罪。为了一口吃的,俺还能怎么办?自家的种子不能用了,第一年除了农具什么都卖了光,第二年,他们又说可以让俺闺女去官府做工,干农活织布都行,这样就不用交钱买种子,还可以送几袋粮。”
他断断续续地道:“俺不心动,婆娘却说要和我女一块去。后来粮食送来了,她们……她们回不来了……”流民剩下的独眼通红:“她们织的布都进了官府的腰包,俺想见一面都不行,送俺粮有什么用?!”
村里不止他一个人不满,可有田种,有粮食吃,虽然妻女成日成日见不到面,但隔几日能回来一回,久而久之他们就麻木了。
还有人说这不比暴秦好,至少饿不死不是?引来附和声一片。
可他漂亮的女儿是例外,她去了官府再也没有回来,婆娘也不见了踪影,就算饿不死他也忍不了。他连夜逃了,想去长安告状,他不懂其他,只知道长安住着爱护百姓的天子,能给他伸冤。可官府很快派人追他,逃到山上就用火堆堵他,他瘸了腿,被熏瞎了一只眼,死死护着身份路引,终于逃出了南阳。
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命大吧。
“哐当”一声,粗制的毛笔掉在地上,陈买握紧拳头起身。
门外的董安国亦是红了眼眶,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官府,逼人买良种,让百姓做工抵钱……这岂不是免费的奴仆,他们怎么敢。
人人称赞向往的亩产均三石,原来是这么来的!
望向一旁沉默的弟子,想起宝贝似的南阳粟种,董安国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巴掌,怒道:“买,我明日就送老哥前去廷尉衙署诉冤,你先回府去……”
话音未落,陈买打断他的话:“老师,我要求见太后,求见陛下。”
流民久久闭着独眼,猛然抬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太后,什么陛下?
.
巍峨宫阙里头,气氛一片肃穆。
面前跪着曲逆侯世子,还有畏畏缩缩,形容可怜的南阳郡民,刘盈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方才用的膳食都要吐出来。
吕雉闭起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墨,唯有站着的刘越动了。
他看向被提到长信宫,再也不装晕的公孙易,还有目露惊愕,活似苍老几十岁的公孙誉:“他的妻女不仅仅帮官府做工,也有你们公孙家的一份吧。”
公孙易面色紫红,眼底浮现被冤枉的慨然。他高声道:“陛下,太后!男子耕地,妻女做工,百姓皆有所食,钱公如此,岂不是大治之世?定是此人在说谎,还请陛下明察!”
回应他的是梁王殿下的重重一脚。
“砰”地一声,公孙易往后仰去,额头磕在梁柱上,缓缓流下一道血迹。
刘越缩回脚,忽然回忆起答应母后“绝不亲自动手”的承诺,紧张地回头看了看。
见母后皇兄都没有生气,他又补了一脚,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死谏了。”
第78章
那骨瘦伶仃的南阳郡民, 跪在殿中怎么也不敢抬头瞧,不住地往陈买身边挪,向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又哆哆嗦嗦地想起这是曲逆侯世子。
侯世子啊, 上天支持他诉冤, 把这样一个大人物送到他面前, 还带、带他到了皇宫, 见到了天子, 他又怕, 又控制不住地抹眼睛,生怕醒来却是一场美梦。
猛然听到两声巨响, 他冲破了心底的害怕, 只见仙童似的漂亮娃娃踹了还一个青年人, 青年人叫他梁王。流民看得一呆,眼底情不自禁闪过快意, 据说这也是南阳郡的官吏,和那些人一伙的, 这群人都该死!
公孙易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可生生挨了刘越两脚, 额头和胸口同时传来一阵剧痛。
明明是个五岁的孩童, 脚下功夫竟也不输少年多少。他头晕目眩, 因为被身旁的武士制着,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听到“死谏”二字, 紫红的脸色化为惨白,嘶声问道:“梁王何以这般侮辱臣?梁王如此,将陛下太后至于何地……”
话音未落, 刘盈怒喝道:“够了!”
他再也忍不下去,将一卷案牍往前扔,恰恰扔在公孙易的脸上,公孙易颤抖一瞬,惊愕地闭上了嘴。
刘盈起身,胸膛不断起伏着,强压住通红的眼眶:“这就是南阳大治,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儒家贤才。”他哑着嗓子叫人扶起陈买,还有诉冤的南阳郡民,给他们倒水赐座,只觉拉着公孙易奏对的自己可笑。
他有一瞬间的失望与迷惘,为自己对儒师的信任,刘盈转过身,质问老了十岁的公孙誉:“公孙师,这就是你骄傲的好侄孙,他的恶毒言论,你难道也赞同吗?!”
“恶毒言论”四个字,足够体现帝王的态度。陛下一向是温和的,仁慈的,有着他毕生追求的圣王之相,而今变成这幅模样,公孙誉脸色灰败,连为受伤的侄孙求情都不能。
他再也不能义愤填膺,指责梁王污蔑贤臣,显然他意识到了南阳百姓并不如淮南公孙氏以为的那样幸福。
甚至是苦难。
刘盈缓缓坐回了上首,手指发着颤:“母后,单是派遣持节天使,恐怕还不够。命中尉多带护军,多驻扎一段时日,等到新的郡守赴任才行,南阳上上下下,都烂了……待一切水落石出,遣还为官府做工的妻女,至于钱武和公孙易,非弃市不足以惩恶……”
刘越悄悄举起小手,抿着嘴道:“皇兄,弃市太便宜了罪臣。”
吕雉点头:“是便宜了他。主恶之人刑罚另议,公孙氏上上下下,只要参与了治理,与涉案官吏一道押入京中,吞的钱财全都给我吐出来。还有公孙易,这个罪臣,”她看向形容凄惨的长史:“削去官职,贬为庶人!不如就让他那一支宗族,尝尽南阳百姓的生活,再告诉邻里,他便是为郡守出谋的那个人。”
最惹不起的是民怨,她偏要叫人吊着公孙易的一条命,不让他死,能活多久是多久。
“公孙誉逐出长安,永世不得归京。除去叔孙通,其余的儒学博士,全都给哀家撤了,叫他们离宫去。”吕雉冷笑道,“再给哀家传句话,教出这等弟子,儒家还有什么传承的必要,回家织布得了。”
公孙易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己竟是成了罪臣,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公孙誉只觉天旋地转,硬生生吐出一口血,半晌回不过神。逐出长安,撤去所有的儒学博士,回家织布得了……他不住摇头,凄声道:“太后,太后!这都是我公孙氏教导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