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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会,啧声问:“那要怎么葬?”

狌狌摇头:“文鳐不会死的。”

祂眯起眼。

祂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文鳐,按理说,这种生灵应该是群居,所以当时次日一早,祂借着崭新天光仔细辨认过,露出骨头那只,的确是祂的摆摆。

祂丢开那些破烂工具,就地蹲坐下来,没好气道:“我就土葬了怎么着吧,有本事它拱出来咬我。”

狌狌很是害怕祂,缩缩脑袋,偷摸溜掉了。

祂坐了一会儿,感到气不顺,又没想通哪里不顺,一骨碌爬起来把坟掘开,把那莲花状的回礼从鱼腹里拿出来,好生收好,又招呼藤蔓填土。

填到一半,周围又有动静。

“什么东西,”祂喝道,“滚出来!”

片刻,土包后又冒出来一只生灵。

不是白耳狨猴,这次是狮子脸上长着个象鼻。

那是一头食梦貘,神明类人化过程中出现的伴生灵。

有道神不能有立场、私欲和恻隐之心,应当一视同仁,不入尘寰,不沾因果,不留善缘业孽。

创世神曾留下箴言,食梦貘相当是神祇独有的勾魂鬼差,祂也的确是被自己的伴生灵们活活分食消散的。

神祇都不喜欢这类生灵,这对祂们来说和跗骨之蛆差不多。

祂对此新鲜又苦恼:“嘶……”

而后嘶了半截没嘶完,呼啦呼啦,眨眼冒出来一堆。

大的小的,矮的高的,瘦的胖的,应有尽有,不下百只。

祂蓄在手上的杀招散了,好笑道:“我不过埋个尸体,能生这么多貘?”

那些食梦貘看看彼此,七嘴八舌感情充沛:“不是的尊上!我们不是你的貘貘!”“我们进不去须弥境!所以被留下了!”“我们的尊上都走了!呜尊上!”“尊上我们很乖的尊上!什么都能干!”“……”

祂幽幽地说:“我挖坟的时候怎么不出来?”

一众食梦貘:“……”

祂摆摆手,让它们滚蛋,等重新埋好文鳐的坟,回头貘们还在。

祂想了想,索性把莲花交给它们:“去这片海上找个地儿,把这东西打开,守着。”

“然后呢?”有貘问。

“然后?”祂感到麻烦,“还有然后?”

不是自然而然的么?

无主的食梦貘们乖乖望着祂。

片刻,祂没有感情地说:“然后等有缘人落海,被鱼还是什么追到附近,打捞起来,问他愿不愿意舍弃前尘,放下恩仇,就此定居,自生自灭。”

一众食梦貘:“……”

“明白了吗?!”祂呲牙。

“明白!”

梦貘们作鸟兽散。

凡世打来打去,又恢复安稳。

祂在没有名字的海上仙洲待了一百年,没等来文鳐,以为对方又傻了,放出模糊的消息。

凡世又打来打去,再恢复安稳。

祂在重新热闹起来的海岸等了一百年,没等来文鳐,以为对方找不到路,索性开始寻找。

凡世再次打来打去,尚未安稳。

祂在乱七八糟的地界寻了一阵,发现自己居然有个梦貘尾巴。

一般机灵点的貘都偷偷跟着,不会碍眼。

但这只大抵比较傻,藏都藏不明白,被藤蔓提溜出来,摔作人形。

那头食梦貘幼崽腿一软,五体投地,抖着声音,细声细气唤:“尊、尊上?”

“你这样叫,怕是明日我俩就被双双绑那柱子上祭天了。”祂闲闲地说。

“主……主……”

“不行,谁家主子逃难,明目张胆带仆从的,财不外露懂不懂?”

那颗脑瓜子飞速旋转:“兄长?”

“放肆!”

呵斥声吓醒了一旁的人类幼崽,呜呜唤娘。

于是梦貘幼崽有样学样,开始跟着对方哭,并唤道:“阿……阿娘呜呜呜……”

祂:“……”

哄孩子的妇人顺带把梦貘也哄了,边给她擦脸边说:“可怜见的,你阿娘呢?”

梦貘怯生生地看向祂。

后者顶着如炬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家贫,跑了。”

边招手让她过来,别再引起注意。

梦貘刚化形,还不怎么习惯直立行走,摔了个大马趴,真真切切地开始哭。

算了,辈分不能老,但也不能输。

祂过了自己那一坎,近前俯身,把梦貘抱起来:“人后叫尊上。”

幼崽如过大劫,顿时点头如捣蒜,边晕晕乎乎地问:“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祂说:“不知。”

于是凡世依旧打来打去,政权更迭频繁,安稳不过几年。

那仙洲隐了现,现了隐,海岸边的梦貘幼崽长大了,也没见着便宜阿娘。

……

硌哒硌哒,板车轮轴碾过路面。

有鱼在颠簸中转醒,耳边不再是杂乱水浪,模糊人声逐渐清晰。

睁眼是层层纱幔,白得流光溢彩。

他皱眉揉过额头,瞥见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怔了怔,去掀身侧的纱幔:“这是……什么地方?”

【少时闻滨海之东一翠峦】

他旁边的人都和和蔼蔼的,劫后逢生,脸上的喜悦快要溢出来,纷纷朝他搭话——

“是晏洲,传说中的大晏啊!”

“说是海上仙洲,专救海难里的人呢!”

“可大可好看了,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有好多人寻都寻不着。”

“……”

【漫山蜂蝶跹跹妍花纷繁】

【幼鹿静饮于溪畔,独角莹润生暖,此灵兮樊笼难窥探】

沿途青山绵亘,流水潺潺,灵鹤从苍穹飞过,片羽带着柔华的明光。

“晏洲?”他心弦一动,任何话如隔云端,再不真切。

板车在这时停下来。

他让过两个人,终于没忍住挤上前,跳着踩去地面。

银钏叮铃一声。

溪河里有几尾小鱼跃出水面,尾鳍甩开的水滴落成珍珠,卧停在路面。

那是细腻的白沙,温凉柔软。

【坊间有心之人口口相传,故事经转悄然佚失开端】

【只道神祇动红鸾,聘以秀水明山,才这般不似在人寰】

整块白玉雕修的城门高入云迹。

有灵鹿通身莹白,上前迎客,垂首以角作点,其上图腾环绕明亮,天门洞开。

琉璃阶那头,欢声笑语间,巨鱼骨架自护城河里甩尾跃起,高高游过众人,鳍骨带出绚丽的虹彩。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可说的隐秘期待,情怯般往后退了半步。

【花般般,风缓缓,山迢水暖,寻一魂赠手拟河山】

“这是去晦呢,别怕。”那鹿说着,拿角轻轻拱他后背。

身边人也把他往前带。

那些从骨弧落下的水滴遇物不湿,似乎只拂去尘埃和伤愁,带来通心的舒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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