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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摸不透他心思,一旁的宦官们亦如木头般立着,不敢有分毫表情。
“陛下,我?犯下大错,能否……让他们出去?。”
薛柔甫一张口,便觉屈辱。
她是犯错,但眼前这个人难道就?无任何错处?
桩桩件件,单论时间,便是谢凌钰先理屈,凭什么叫她先认错,揣摩他的心思。
谢凌钰瞥了眼其?余人,李顺会意?,连忙带着内侍们退下。
空荡荡大殿内,仿佛每句话都有余音回荡。
看见那道身影时,皇帝便想让她过来,但嘴唇微动,半晌出不了声。
过去?越久,薛柔越深觉受辱,沉默如一只手,压迫十足地把她往下摁。
还要她曲意?讨好,才能换来片刻喘息。
赵旻的叮嘱如在耳畔。
“记得同天子服软,想想帮你的薛珩薛仪,同夫君怄气就?罢了,你同皇帝犟什么?”
薛柔盯着式乾殿的砖石,眼前模糊,低头屈膝。
眼见她要跪下,皇帝猛地起身,觉得头晕目眩。
不知为何,看见她屈膝的一瞬,谢凌钰心头竟浮现一个念头。
倘若今日阿音当真下跪祈求,她必从此深恨他。
“谁允许你跪下?”
他声音急迫,转瞬想起今日是处置皇后,脸色平静些后,嗓子喑哑:“你近前来,同我?说话。”
那道身影是殿内唯一抹艳色,绯色长裙曳地,若幽魂般飘到他眼前,迟迟不肯坐下。
皇帝的反应太?出乎意?料,薛柔刹那间怒火凝结,眼底浮现迷惘之色。
唯有离近,谢凌钰方?才瞧见她眼中泪水,心里忽然软一些。
阿音知道错了,他未尝不能宽宥她。
只要她开口认错,保证往后不再犯,他自?可以将此事掩盖过去?,处理干净,绝不会在史书中留下半分污点。
谢凌钰让她坐进怀里,温香软玉在怀,却想起信中提及的王玄逸,面上刚松动的神色重又凝固。
他克制不住攥紧她手腕,全?然没意?识到纤白手腕被勒出痕迹。
皇帝手重,每次被他弄疼,薛柔都会出声,但她现下头回沉默。
痛一点也好,让她骤然清醒,意?识到谢凌钰根本没那么平静,他现下满腔怒意?,如已搭上利箭的弓,随时可能伤到她。
他捺着性子低声问:“你告诉我?,那个人……”
急促沉重的呼吸在薛柔耳畔响起。
“你们有没有……”
因这艰涩的语气,她反应过来,皇帝在问什么。
“没有。”
良久,薛柔不知他有没有相信,却感觉他身子放松些许。
“好,”谢凌钰实在不想再提,“我?信你。”
若非离得太?近,又不想激怒他,薛柔真想嗤笑一声。
“你身边那些人未曾起劝谏之责,我?自?会处理他们。”
皇帝缓声道:“是他们蛊惑你,逼着你应允谋逆——”
话音未落,薛柔便猛地推开他怀抱,顺势跪在御座前,拔下发?钗。
她动作?快到皇帝根本来不及阻拦。
“你起来。”
“与?旁人无关,是我?一人的主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凌钰面上柔软之色褪尽,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眼前人仍在说,字字剜心。
“是我?执意?带表兄进宫,让他住进显阳殿,身边所有女官宫人皆劝阻过,是我?……”薛柔顿了下,任由一滴泪落在地上,“是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他们包庇我?罪行。”
“是我?恐吓威逼他们莫要泄露只言片语,陛下若欲降罪,我?皆无怨言。”
皇帝脸色逐渐骇人,阴沉可怖。
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皇后方?才将脸埋进他怀中,不是什么乖巧羞愧,分明是伪装她满腔怨言。
此刻,眼前人仍然低着头。
谢凌钰要扶她起来,却察觉她不肯动,竟是下定决心跪着。
他捏着薛柔下颌,迫她看向自?己,却被那浓重怨怒惊住。
“我?若不信你,你便不肯起,”他声音发?颤,“是这样么?”
薛柔脸颊动弹不得,垂下眼睫默不作?声,如同无声挑衅。
见她默认,谢凌钰盯着她紧抿唇瓣,喉咙一阵阵发?紧。
“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她发?丝垂落在他手背,软如绸缎,一如她强行压抑下轻柔的声音。
“我?知道,秽乱宫闱,欺君,密谋弑君,利用朱衣台插手刺史与?诸王之争,都是死罪。”
薛柔咽下“威胁天子”四个字,她知道自?己在用性命威胁谢凌钰。
她却拿不准,他是否还愿意?妥协。
然而望着他勉强平静的神色逐渐崩裂,薛柔心底总算升腾起一点快意?。
“这么多死罪,谁还能让我?死许多回,陛下倘若不解气,杀我?一次不够,不若曝尸荒野——”
皇帝终于暴怒,绷不住表面平静,紧捂住她的嘴。
他呼吸急促,浑身发?颤,从御座起身,半跪在她面前。
却在抵近那张脸后,捕捉到杏眼中划过的微妙快意?。
谢凌钰顿时僵住,怒极反笑,眼前这个人竟恨他恨到如斯地步。
明知他舍不得动她,于是揽下罪过不说,故意?口吐诛心之语刺激他。
他只觉肺腑骤痛,咽下喉口翻涌血气后,放开掩住她双唇的手,仰头闭上眼,一字一顿道:“你这样的人,我?竟也视若珍宝,容你于宫中放肆。”
薛柔忍耐良久,终于抬眸看向他。
她今日来式乾殿,只想保下身边人,本不欲牵扯往事。
毕竟她与?谢凌钰之间的往事,从幼时算起,到现在只有一团团烂账,泡进水里埋进土里,早就?数不明白。
徒添烦忧。
可偏偏谢凌钰主动提及。
“我?在宫中放肆?不是正合陛下的意?,”她出离冷静地复述卷宗中所言,“待我?入宫后酿下大错,就?废后并牵连薛氏,现在我?已遂陛下的意?,陛下难道不该快活?”
皇帝僵住许久,“那是十年前的事,我?早已心悦于你,岂会再利用你。”
“十年前的事……”薛柔深吸口气,“那之后的事呢?”
她忽然想起表兄的伤痕,原本泪痕未干,却又新添滚滚泪珠。
“你答允过我?,放我?表兄一条命,你为何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做皇帝真好,能连下九道天子令,就?为了诛杀你口中所谓的匹夫。”
“你不是说,天子有容人之量,你为何就?容不下他?”
谢凌钰看着她脸颊泪水,伸手拂拭,还未碰到就?被躲开。
他面无表情,看似坦然受骂,实则听见王玄逸后便理智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