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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紧拧,春夜略寒的风一吹,激得他?想打哆嗦,后背发凉。
漆黑寂静宫城中,显阳殿巍然耸立,灯烛辉煌,似明珠映照左右宫阙。
不知发生何事,宫人们皆守在殿外,于廊檐下手持提灯,垂眉敛目,火光衬得木头般的神情森森可怖。
仰头望向大敞殿门,可见一朱衣男子盘腿而坐,长鞭置于膝上,正对来者,如?伏虎盘踞,守卫疆土。
彭城王后退半步,视线凝聚在男人背后更为夺目的身影上。
乌发雪肤,朱唇黛眉,恍若天人。
天上人自然目无凡夫俗子。
她垂眸望向他?,丹唇轻启,隐约带了点笑意?。
“彭城王夜闯显阳殿,是想谋反啊。”
见皇后倒打一耙,彭城王面色涨红。
顾鸿脸上血色却少?得可怜,他?怕皇后命他?对彭城王动手。
“彭城王,”顾鸿忽然出?声,“回去罢。”
“今夜只是误会一场,”他?缓缓闭上眼,“若想踏入显阳殿半寸,便从我尸骨踏过去。”
“何必把话说那么绝,”薛柔出?声,嗓音柔和,“彭城王乃国?之栋梁,岂会谋反,想必知晓误会,定是原路返还。”
哪怕傻子,也?能?反应过来她初时是蓄意?恐吓,彭城王气得半边身子都隐隐发麻。
再次仰头看向皇后,只觉她唇畔那抹笑分外轻蔑刺目。
好像明晃晃挑衅:“汝等能?奈我何?”
他?眼皮一跳,怒火搅动肺腑,恍若有人在耳边替他?尖声怒骂。
妖后,简直妖后。
不劝谏陛下废后,他?这?个太尉算是尸位素餐。
*
登高处望着江波,上官休难掩激动之色,对皇帝道:“既取襄阳,便可顺汉水而下。”
谢凌钰面色平淡,“枣阳那边如?何了?”
“臣等已?吩咐他?们取木材送来,搭建舟桥,以免南楚水师反攻。”
上官休越说声音越低,分明最近一切顺利,怎的陛下心情一直不佳。
难道是他?们何处出?疏漏?
谢凌钰看出?他?心思,“朕先回去了。”
说完,便独自回军帐中,翻开书卷看了半个时辰不曾动。
顾灵清进帐,怕被迁怒似的站得极远。
“洛阳回信了。”
谢凌钰捏了下眉心,觉得自己是近来疲倦,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字。
“念一遍。”
顾灵清却僵住,将两封信放在案上,“臣以为,陛下还是亲自看一眼为好。”
谢凌钰心下发凉,忽然不想看洛阳来信,索性搁在案上,当真没有动它。
直至深夜,他?久久无法安眠,闭眼便是那封信,起?身于案前点灯,未曾扰动旁人。
为防损坏,字写在绢布上,打开并无窸窣响动,静静躺在案上。
皇帝眼珠动也?不动,看着简短信件。
【薛后秽乱宫闱,使王三郎昼夜居显阳殿。然其?是否有云雨之事,臣无证据,亦未亲见,故难明言,望陛下恕罪。
又,臣亲闻贼子劝后弑君。后初犹豫,终应之。听其?言,贼子似献利刃于后。
再者,皇后屡入朱衣台,命臣等助定州、相州、汾州刺史,诸王皆怨之。】
谢凌钰盯着“弑君”二字,半晌喉咙里滚出?轻笑。
第二封信,则是顾又嵘逐字逐句记下的对谈内容。
他?手持绢布,反复看过许多遍。
或许多看几眼,便不会觉得痛苦不堪。
皇帝过目不忘,甚至第一遍,他?就?能?记清楚薛梵音说的每一个字。
许是深更半夜,他?有些冷,想披件衣裳,却半晌起?不了身,恍若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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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李顺发觉不对,进来怔怔看着皇帝垂着脑袋,面前是细白?绢布,手扶着额头看不清神色。
不知在看字迹,还是想事情。
李顺不敢出?声问究竟发生何事,忽然听见皇帝轻声道:“扶朕起?来一下。”
谢凌钰淡声道:“无妨,只是有些头晕。”
在刚起?身却踉跄半步后,皇帝坐回去,“罢了,朕缓一缓便好,你出?去罢。”
他?盯着那如?豆火苗,恨自己好记性,哪怕不看信,眼前也?是那片墨色。
一缕夜风挤进帐内,把火苗吹熄。
翌日清晨,顾灵清照常进来禀告,望着乌发披散,面容苍白?活似孤魂野鬼的皇帝,一时不敢认。
他?上前几步,这?个距离以往会被皇帝斥责。
陛下不喜旁人离得太近,然而今日毫无反应。
顾灵清喉咙发紧,盯着一根隐约显现的白?发,被刺痛似的眼眶泛红。
“陛下,何至于此?。”
依顾灵清的想法,陛下根本?就?是强求,好比手握锋刃,攥得愈紧愈伤人。
他?明知皇帝不会听,却仍控制不住去劝:“不若放皇后离去,各自欢喜,臣自会捏假身份给她,不伤天家体面。”
闻言,枯坐一夜恍若石像般的人终于眼睫微动。
“皇后说过,要与朕同入皇陵。”
谁要同她各自欢喜,答允过的事想反悔哪有这?么容易?
想撇开他?,简直痴心妄想。
顾灵清不想再问,皇后什么境况下说了这?话,只道:“事已?至此?,彭城王恐怕想劝陛下废后。”
“那岂不是遂她的意?,”谢凌钰语气幽幽,“朕偏要让她坐在后位上。”
顾灵清长叹口气。
“……”
谢凌钰仿佛想通了什么,面上逐渐恢复血色。
“朕要回洛阳,亲自处置她。”
第97章 眼前这个人竟恨他恨到如……
天边一抹淡白, 铜镜前宫人正将支凤钗插上皇后发?髻。
晨光熹微,透过窗进殿后已所剩无几,故而银烛高照。
白日里点灯, 赵旻看见后退至殿外,询问流采:“娘娘昨夜睡了几个时辰?”
“两个时辰。”流采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太?医说气机上逆,肝失疏泄。”
流采紧抿着唇,想起一个月前,她陪薛柔去?朱衣台。
十年前的卷宗藏于高阁,那群人废了些时间才整理出来, 双手举过头顶,呈给皇后查阅。
薛柔垂眼看了许久, 看似平静,实则胸腔剧烈起伏,陡然将卷宗摔回去?。
冷静片刻, 皇后俯身捡起卷宗, 无视战战兢兢一众人等, 将其?置于流采眼下。
“你看,这是否与?十年前陛下的命令一模一样?”
流采呼吸凝滞,“是。”
得到肯定答复,薛柔忽然冷笑,扫视一眼堆作?山的卷宗, 慨叹:“原来如此。”
“选定皇后是为方?便废黜,世上竟有这等天子。”
周遭人皆面色骤变,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