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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才喝过药,若语速慢些,勉强能顺畅说完几?句话。

她神色淡淡,手指拂过璎珞,心底明?白皇帝意图。

“赵旻过段时日回京,我会将?此事交由?她。”

薛柔顾不上什么璎珞,攥住太后衣袖,“为何我从未听?过姑母病情严重?至此?”

“就连父亲也从未说过。”

倘若只是小病,何须连亲弟弟也要瞒,薛柔越想?越觉事态严重?,“我要留在宫里,陪着姑母。”

“胡闹!”太后终于动怒,“这么大了,岂能再想?一出是一出。”

“犹豫无常最易误事,既已决定做什么,就莫要为情所?囿。”

胡侍中察言观色,连忙带着所?有宫人出去等着,见流采不动,干脆上手把她拉出去。

薛柔攥紧手,想?说什么,却被姑母严肃神色惊住。

“我在陇西和怀朔皆已安排好人手,你如?今留在宫中,倘若横生事端该如?何?”

薛柔想?说这几?日已然横生事端了,却看?见姑母无血色的脸,硬生生咽下去。

见她欲言又止,太后拧眉:“我得了消息,王三郎在洛阳停留甚短,便匆匆返回。”

言罢,太后见薛柔面色变化,便猜到泰半。

“太过年轻,沉不住气?,”太后摇头,“但?总比陛下好。”

没?想?到姑母会说这话,薛柔眼中浮现疑惑。

依她看?,姑母并?不大喜欢王玄逸。

“阿音,嫁给皇帝后,有诸多困难,最难的并?非与嫔妃争宠,也并?非与朝臣交手,而是赢过自己。”

“心性不够坚定的人,面对诸多选择,若错了一步,便步步是错,”太后气?力不足,声音低如?呢喃,“走出那一步前的煎熬,会不断推着你走向无法回头的境地。”

或是一条路走到底,或是彻底退缩任人宰割。

就譬如?当?年知晓谢元彻秘密召朱衣使后,她反复思量,给先帝送了一碗红豆粥。

这一步,太后从未觉得自己走错,她爱先帝,但?不妨碍做出这样的决定,纵使往后夜夜烧高?烛照彻长乐宫方能安寝,她也不悔。

但?薛柔做不到,太后带着她长大,深知依她的性子,纵使与谢凌钰无甚情意,薛柔也最多起弑君的心,用些哄骗娃娃的巫蛊之术。

真要动手,她不够狠。

她这个侄女金尊玉贵娇养大,没?经历什么内宅争斗,不适合入宫。

至于皇帝,太后默然,每每见到谢凌钰,便觉她至少没?有对不住先帝嘱托,将?大昭交给皇帝,她甚为放心。

薛柔见姑母神色不定,似乎追忆往事,问:“什么无法回头的境地?”

太后回过神,“倘若阿音入宫,陛下有朝一日欲分后权,赠于旁人所?出皇子,以至你居于深宫,如?被卸兵刃,日后恐为人所?害,你会杀了他么?”

话音未落,薛柔便面上空白一片。

半晌,她开口:“姑母,我没?想?过这些……”

“是没?想?过入宫,还是没?想?过陛下会这样做。”

薛柔哑然,半晌回答:“兼而有之。”

“不着急,那便现在想一想,”太后轻声问,“你会么?”

薛柔心底一片乱麻,暂且顾不上谢凌钰,姑母方才说的情形,怎么……怎么那般像……

她试探地抬眸看?着姑母,只见一片平静,看?不出分毫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薛柔犹豫道:“若真到那个地步,或许……会。”

那可是弑君大罪,倘若被发现,她与薛氏众人通通要人头落地。

“或许会便是不会。”

太后脸上写着不出所?料,她十几?岁时,若有人以此询问,定斩钉截铁说“会”,绝无半丝犹豫。

所?以,在先帝崩后,她顺利地临朝称制,压住谢元彻那些不安分的宗亲。

太后看?向仍旧处于震惊与探究中的侄女,默认了薛柔的怀疑。

“阿音,我教过你,越是才能出众的帝王,驾崩后围绕于他身边的亲信越难以应对,需要手段迅捷处理干净。”太后闭了闭眼,“陛下身边的人与先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旧事重?演,你却不能抢占先机。”

“所?以,在宫外度过一生,是你最好的选择。”

薛柔过度惊愕,不知该说什么,慌乱地点头,耳边好似有嗡鸣声。

她一直以为,姑母与先帝琴瑟和鸣,哪怕有过嫌隙,也是恩爱夫妻,原来锦绣背后一团泥泞。

锦绣风光是真的,泥泞污浊也是真的,薛柔如?猝不及防咽下团脏东西,甚至隐隐作呕。

并?非不赞同姑母,相反,正?是赞同她,薛柔才觉难受。

“所?以那些,”她想?起幼时与帝后同乘的鸾车,“都是假的么?”

那些恩宠,海誓山盟,恩爱不疑,都是谎言?

看?出薛柔心思,太后沉默片刻,道:“都是真的,我对先帝是真心,先帝待我亦是真心。”

薛柔实在难以理解,情深似海与互相猜疑太过矛盾,如?清泉沾上一点点尘灰,便不干净了,没?法再咽下口。

若执意去饮,只觉痛苦。

知道薛柔还年少,无法接受不纯粹的爱,太后亦不愿多言,而是轻声道:“我已将?利害同你说清,接下来我说的,你须牢牢记住。”

薛柔连忙挺直身子,微微倾身仔细听?。

“我恐怕熬不到来年春,上元节那夜,趁人多混杂,城门?大开,会有人来接引你离京。”

太后语气?平淡,毫无大限将?至的恐慌,恍若谈论天色如?何。

薛柔刚想?张口,眼泪立马滚落,却怕忽略姑母的话,拼命想?忍住。

“其次,倘若我未能活到上元节,”太后终于微叹口气?,“那便是天命如?此,你须即刻觐见陛下,以日代年略过孝期,尽快大婚。”

“越快越好,提前于诸王。待入主中宫,让姜吟做你的长御,她会帮你厘清宫中情况,至于长乐宫的老人们,暂时一个也别启用。”

“好,”薛柔一字字听?进去,手指都有些发抖,一叠声道:“好,我都记住了。”

“去罢,今日离去后,莫要再轻易进宫了。”太后神色坦然,叮嘱着,“阿音无须伤心,生死自有常理。”

薛柔低下头,话虽这么说,但?岂能不伤心。

好在她今日骤然知晓噩耗,惊愕之下空茫居多,只觉眼前事物不真实,恍若幻梦,反倒没?那么多难以克制的痛苦。

“还有,”太后看?着少女离去背影,语中终于平添一丝落寞,“告诉你父亲,我对不住他。”

薛柔顿住脚步,没?去问对不住什么。

是因强行赐婚而觉对不住,还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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