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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脊梁挺得笔直,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凝神细读,倚着的花梨木方桌上摆着一个白釉双陆尊,清水养百合花,难怪满殿皆是花香。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暗纹氅衣,梳了个极为简单的盘辫,除了盘辫间的三枚珍珠小钗外,再无其他首饰。像水里晕开的月色,朦朦胧胧的美,只一个简单的印象,并不深刻,美得平平无奇。

张起用将方才禀告宜妃的话,又向四公主禀报了一遍。

大概会说“都好”罢?张起用漫不经心地想。从前四公主刚搬到翊坤宫时,他曾领命问过好些次公主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好玩的,这位主儿只是声音细细地回,“都好”。久而久之,也就少了这一道程序。一切听凭安排。

暮雪放下手中书卷,缓缓说:“非要吃羊肉的话,要么做一道羊肉粉。”

“羊肉粉?”张起用微微一怔,这可不是宫中常备的菜式。

他把目光去看御膳房的小太监:“可听明白了。”

小太监把腰弯得更低些:“四公主说的,是米粉吗?”

“对,”暮雪说,“取南方贡米磨成粉,淘洗浸泡磨浆,做成形如面条的模样。熬制好的高汤,放上薄薄的片羊肉、滴两滴香油,最要紧的是油辣椒,得用羊油炸,小火炸到酥脆焦香,再洒上一把芝麻,浇在羊肉粉中。”

小太监用心记下,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暮雪瞧出他神色略有为难,大概是怕临时做新菜式,若没做好,会挨罚。

为安他的心,暮雪又补了一句:“没事,尽管试试,只要能吃就行,不要有什么负担。”

小太监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感激地行礼磕头,而后退下。

看外人走了,张起用朝着窗儿贴近两步,笑道:“公主今日兴致倒好,甚少见您点菜呢。”

暮雪抿了抿唇角:“也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离宫之前,也可试试御膳房的手艺。以后,怕也难吃到了。”

前日,太后将四公主召至宁寿宫,传达了一个意思。她将被指婚喀尔喀蒙古郡王,敦多布

多尔济,等汗阿玛班师回朝,便正式下诏。

公主抚蒙,也是惯例了。只是暮雪被指婚的喀尔喀蒙古,较之前几位嫁到科尔沁公主,格外远些,在遥远的漠北。一去三千里,阳关无故人,因此暮雪身边的宫人有些愤愤,乳母徐嬷嬷更是在夜里背人处直抹泪,为小主子四公主,为早亡的主子郭贵人,更为她自己。

同为翊坤宫人,张起用一听四公主言语间提到抚蒙之事,怕触霉头,笑眯眯地将话题引开:“公主殿里的百合花开得真好,前头殿里都隐隐能闻到香气呢,主子也说好闻。”

暮雪看了他一眼,顺势转换了话题:“宜母妃在忙吗?”

“方才娘娘在抄经,这会儿子应该得空。”

暮雪颔首,起身往屋外走:“我向宜母妃请安去。”

虽同住一宫,但暮雪平日里甚少往前殿去,一来是宜妃盛宠在身,时常要侍奉皇帝;二来宜妃自己也生养了三位皇子,精力有限,暮雪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不愿意给宜妃添麻烦;再有一点,暮雪本就不愿与这紫禁城里的人或事有太多牵扯。

穿越到这康熙年间十年,她像一个误入夜色的游客,以一种漠然而漫不经心的态度,给自己织了一副青纱帐,影影绰绰,冷眼旁观一切人和事。一天、一年、十年,无数个单调而无聊的日子重叠在一起,仿佛一场没有期限的隔离。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未曾放过她。

听闻抚蒙消息那日,暮雪面容平静,毫无波澜地在皇太后宫中谢恩,仿佛要远嫁和亲的不是自己,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整个紫禁城沉沉睡去之时,青纱帐里,她将一柄小银刀抵在喉咙处,脑海里疯狂叫嚣的唯有“想死”二字。

死了,能回家吗?

被这样莫名其妙抛到数百年前,被这样锁在宫阙里数年,被迫压下自由的心去演什么狗屁君臣父子,如今又要被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苟存在此间做什么?

冰凉的刀刃紧贴着温热的颈脖,脉搏跃动着,小鼓一样,一下又一下。

想死。

她面无表情地想。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脑中一个声音疯狂叫嚣。

可是为什么,她却迟迟无法将这刀刃往下压呢?

绝望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浑浑噩噩间,忽然嗅见了一股花香,起先是淡淡的,而后越来越浓。

大约是百合花开了,暮雪想。

在那一刹那,这花香仿佛是穿越过遥远的时光,裹挟着记忆降落,从前家中院子里摇曳的百合花,湛蓝的天空,卧在日光里懒洋洋的校园常驻小狗,神情和晒太阳的宫猫似乎差别也不大……

一切微不足道、零碎而又美好的瞬间像夏日骤雨一般噼里啪啦打湿她一身,最终促使她筋疲力尽将小刀放下。

想死,但六月的百合花让她活着。

就先这样吧。

再坚持一下,也许会有好事发生呢?实在不行就算了。

第2章 宜妃 含含糊糊做了决定,暮雪抱着……

含含糊糊做了决定,暮雪抱着膝,蜷缩在床帐里。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她浓密而坚硬的发丝上时,她已将从前和未来做了一个盘算。

公主出嫁,于她而言,福祸相依。

祸事自然是去离京甚远的塞上,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成婚。

而福则在于,这或许也是一场属于她的刑满释放。

在这大清,公主成婚等于成人,她于经济上能有一定保障。自打穿越到这里起,暮雪的月例是四十两银子,雷打不动从未增加。与此同时,与她年纪相仿的五阿哥每月的俸银则从开始的五十两,增加到一百两、而后又增加到三百两。

可当暮雪成婚后,作为抚蒙的和硕公主,可领月俸四百两。虽然同皇子们封贝勒的两千五百两月银远不能比,但对比未嫁时收入好歹是翻了十倍。

有了经济保障,另外就是自己的地盘。既然成婚,公主府总得要有一个罢?有钱有了居处,唯一棘手的就是那劳什子驸马。不过她是公主,在宗法上是皇权延伸,只要操作得当,把驸马客客气气隔离在公主府一隅,眼不见为净,也不是不可能。

将这些琐事一一在脑海里过了遍,若想料理妥帖,少不得要求一求一个人——宜妃。

然而当暮雪真正站在宜妃寝宫门口,却有些局促。

平日里甚少奉承,如今有事了又麻烦人家,是不是有些……暮雪捏了捏衣角,颇有些踯躅。

“四公主来了。”

廊檐下,几位梳长辫的宫女垂手而立,远远瞧见她,都笑着迎上前,边喊着“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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