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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萧殷和萧段乃庶子立嫡,在地位上略低于萧毅这个?元后正嫡,若无端废长立幼,不仅会引来朝局震动,还会为徐后和两个?皇子都招来无端的指责,影响他们在朝臣与?百姓中的声?望。
相反,用萧毅质齐来光明正大地除掉萧毅,不仅能为徐氏母子博得一个?好?名声?,而且以萧毅一人换周境十几?座城池,虽在陈定霁眼里是左手倒右手之事,但到?底是有益的。
帝王心术,原本就?是这样残酷而狠绝,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也需要反复算计。
于是,久久未能定下太子妃人选的萧毅才匆匆举办了选妃大典,并在大婚后不久,便启程前往了长安。
如今,周齐交换城池一事已经全部告一段落,萧毅在长安城中臭名昭著,周廷内部对他的不满也愈发沸反盈天,这个?恶贯满盈、仗着自己?生母好?地位的太子的利用价值已尽,也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
只是,陈定霁决定杀萧毅之前,并未与?萧元弘通气。
他承认,杀萧毅有冲动,但他并不后悔。
他记得庄令涵曾经求过他,求过他杀了萧毅为斛律氏一族泄愤,只是他当?时并未答应,仍然还在犹豫。
大国博弈,从来不是靠一人的生死,便能定下全盘的输赢。
寻常人从长安到?邺城,需要十余二十日,而陈定霁日夜兼程,却?只需不到?十日。
他如今满头银丝,虽然太过招摇,好?在他行小路几?乎无人察觉,否则便只能昼伏夜出,白白耽误行程。
七月半,地狱鬼府大门洞开,有排山倒海之势。
自古便传言,今晚会有无数厉鬼倾巢而出,趁着这一年里难得的阴盛阳衰时刻作乱,或报夺命之仇,或捉该死之人。
陈定霁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上,从那一年改变自己?命运的襄州大战起,便已沾满了鲜血,刀下之鬼无数。
若世上真有鬼,他第一个?,便该下这无间的地狱。
夜色阴郁浓厚,他用斗篷的帷帽遮了银发,不需要费多大的气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周宫,进了萧元弘所在的寝殿。
萧元弘的病势越来越猛,有时甚至几?日都不能下床,只能静养。
对陈定霁来说,榻上躺着的萧元弘,既是当?年误信奸人谗言、将陈家余下的家眷几?乎全部流放的无能昏君,又是为他入齐为细作铺平道路、使他有了今日成就?的背后推手。
他不知自己?是更敬他,还是更恨他。
“陈聿棠,你想为父亲洗刷冤屈,想为父兄报仇雪恨,眼前只有一条路。”
那时的他,刚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只有十岁的男童拖着半残的双腿,却?来不及为自己?那为国捐躯的父兄收尸。
“这一次设计陷害你们的是齐廷的陈家,你们两家虽然早已经出了五服,他们却?利用祖上的亲缘关?系引诱你的父兄入局。此?仇不报,你身为陈家仅剩的幼子,也只能发配流放了。”
“陈沛有一次子,是他夫人淳于氏所生,大名定霁,表字文光,两岁便被渭河水匪所拐,至今下落不明。朕派人暗中查过了,他与?你年纪相仿,你若以此?身份入局,不会有旁人怀疑。”
温湿的液体?慢慢滑过他冷峻的面庞,不知是血还是泪,他咬了咬牙,强忍膝上的剧痛,跪了下去,诚恳而又热忱地,叩首发誓:
“微臣领命,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从此?,这世上,便少了一个?贪玩好?动的少年郎,多了一个?忍辱负重的小世子。
如今,一晃快十二年了,当?年的少年已摇身一变,成了一国权相,俯仰之间,便有无数人因他而生,因他而死。
而当?年那个?睥睨天下又心力不足的皇帝已暮色沉沉,浑浊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只有一身的龙袍和皇冠,才能稍微彰显他曾经器宇轩昂的九五之尊。
前年,齐宣帝独孤路明驾崩时,和如今的萧元弘同?岁。
但独孤路明只有八岁的独孤衍这一个?儿子,萧元弘却?有三个?成年嫡子,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不久前才被陈定霁亲手所杀。
“陛下,恕臣的先斩后奏。”他在萧元弘的床榻前跪下,寥寥数句,却?越来越像他在敌齐斛律太后面前那般轻漫肆意。
“无妨的,无妨的。”萧元弘面色昏黄,却?并未露出明显的喜恶,“到?了一切尘埃落定收网之后,朕自然会替你陈家主持公道。”
离开萧元弘寝宫,陈定霁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前面缓步而行的宫人。
夜色里的庄琼生依旧玉树临风,在一众宫人里鹤立鸡群,他立即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的父亲。
他们生得如此?相似。
也不知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也和他如此?相似呢?
她真舍得,舍得以死遁逃,舍得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便没了他这个?父亲。
陈定霁悄悄跟在庄琼生之后,跟着他出了周宫,跟着他回到?了庄府。
越靠近庄府,他的心便蓦地快了几?分,夏夜炎热干燥,但此?刻却?夜深人静,庄府里除了迎庄琼生归家的廖氏,一片沉寂冷清。
但她在,她的心跳和他有一样的频率。
他躲在暗处良久,一直等到?庄琼生也熄灯睡下。
虽然,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他想要她听见他的忏悔,听见他诉说的思?念,听见他在梦里说过无数次的,
“爱你”两个?字。
他一间一间地找,他知道她在。
直到?快要一无所获,他才在一间空无一人却?又像刚被人住过的卧房里,找到?了她的痕迹。
他将火折子点着,微弱的火苗跳动,像是他此?刻欲燃未燃,还在尽力挣扎的心境。
摇晃的光线闪过书架上层层叠叠的医书和药书,然后移到?书案上,她笔走龙蛇的草稿,墨痕都未干透。
他认得她的字。
从前她写给夏谦的书道,后来她给白氏开的药方。
但,卧房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她不在,她不知去了哪里。
陈定霁颓然地跌坐在她的床榻之上,头上斗篷的帷帽随着他的动作,同?样颓然得垂在了肩上。
他不自觉地侧倒了下去,用左脸触碰她可能也触碰过的、淡粉色的床单,深嗅鼻息,想捕捉她的气味。
她身上的气味,有淡淡的体?香,有花草的清香,也有偶尔沾染的,他房中的浓烈的熏香。
他贪婪地呼吸,哪怕突然体?力不支,突然精疲力尽。
枕着她留下的些微的香味,他便再也不会做,那个?关?于她身死的噩梦了吧?
***
天亮之前,陈定霁悄然离开。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