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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地说道:
“七郎,能有崔将军这样,鞠躬尽瘁的手下,原本是你的幸运。可?若他日,他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誓死效忠的君侯,真正效忠的、心里?装的,是敌周的皇帝,他又该,如何自处?”
陈定霁闭上了朗目,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忠君与忠上,在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的身上,从来都是一体共存的。对于崔孝冲这样世代的大齐子?民来说,效忠齐室、效忠齐帝乃是理所应当、刻入骨髓的习惯,可?效忠他陈定霁本人,却是因为他们战场上的惺惺相惜、他对他的破格提拔和器重?。
前?者是道,后?者是义。
当道与义不相容甚至南辕北辙,才是真正让人难以接受、又必须做出决定的艰难时刻。
因而,不止是崔孝冲,还有亲卫营、陈家军,以及朝堂上众多他从寒门破格提拔的文臣武将,都有面临这个抉择的时候。
跟着他一起兴周败齐,是为不忠;因为他的立场而与他为敌,是为不义。
这么多年来,越是他看重?提拔之人,就越是忠心耿耿、肝胆相照的纯臣,而越是纯臣,就越容易在这样的困局中难以自洽,进?退两难。
有时候,不如做个小人。
但,他陈定霁若是真小人,他又大可?不必为了区区灭门仇恨,一路忍辱负重?到今日;反正他在大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报仇雪恨与权力之巅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他忘不掉。
他知?道,他面前?和她一样以命相搏的三姐,也忘不掉。
“反正我这个人也是为了复仇才苟活到今日,”陈定霁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误信奸人,将江山托付给?敌周细作,我到时候左不过……拿这条命赔给?他们便是了,划算得很。”
“七郎,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晴方为他重?新倒了杯热茶,“若是崔孝冲这样的心腹,都不肯全心全意地跟随你……为保你大业顺利,姐姐不在乎牺牲自己。”
陈定霁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了茶盏上,一动不动。
“七郎……”晴方见他凝住了神色,不知?是否被她所言触动,轻轻唤了他一声,“姐姐和你一样,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姐姐辗转到了长安,为奴十一载,虽然比不上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那般千娇百媚,但真要拿下崔孝冲这样的武夫,也不是毫无把握……”
“三姐!”陈定霁攥着手中的茶盏,忍了很久,终于又将那茶盏稳稳地放了回来,“自从我来到齐地,以‘陈定霁’的身份慢慢获取了一些?军功之后?,便不断地有人打着各种?旗号向我送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可?我从来都没有收下过。”
晴方屏住了呼吸,耐心地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不近女色,当然有我这特殊的身份、和少时家中之故,但更重?要的是,我平生最痛恨以美色换取利益,更看不上这样的人。你,你是我的亲姐姐,我又怎么会把你推下那样的深渊?”
“七郎,姐姐不在乎自己的。”晴方挪步到了陈定霁的身后?,一下一下抚着他挺直的腰背,“你我姐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将我这个姐姐放在了心中如此重?要的位置,姐姐很感激。”
“不,”陈定霁的眉心深锁,“三姐因为要替我保守秘密,已经被府上的众人诋毁,几乎身败名裂。我不能再因为这样虚无缥缈之事,而牺牲三姐。我,我已经失去了枝枝……”
此时他又主动提起庄令涵,晴方的动作停了,抿了抿嘴唇,方才开口道:“七郎,你说你曾经完全不近女色,任旁人如何向你献殷勤都无动于衷,你又是……怎么会对枝枝,如此情有独钟的?”
在陈定霁与庄令涵的关系上,晴方这个两边都有牵扯的局外之人,反倒看得更加清楚。
只有她才知?道,庄令涵不仅没死,还悄悄回到了邺城。
而被蒙蔽被下剧毒的陈定霁,亲眼目睹了庄令涵投水,误以为她怀着他的骨肉自尽,不仅心痛吐血昏厥,还一夜白了头。
这两天,他身上的毒解了,人虽然醒着,可?常常目光涣散心神不宁,几乎茶饭不思,清减了许多,就连夜里?她守在耳房中时,也常常听到里?面传来他隐忍的哭声。
她到底误会了他。
在知?晓陈定霁便是她亲弟陈聿棠之前?,同?为女子?,她是完完全全站在庄令涵一边的。
她心疼这个和她一样被迫从邺城来长安的弱小女子?,因为美貌和一些?她并不知?晓的真实原因,便被陈定霁这个泼天权势之人强占,在国公府上受尽了欺辱不说,陈定霁还根本没有要娶她为妻的意思。
这样的生活,若是换做她晴方自己,也根本撑不了那么长的时日,何况还要运筹帷幄,帮助亲弟私奔、再给?自己做局,完美死遁。
她是靠着为父亲兄弟报仇的信念才撑到了今日,庄令涵又靠着什么呢?
她在长安漂泊了十一年,没有任何门路的她只能为奴为婢,也时常受人的白眼和欺凌。
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她曾经也将“陈定霁”视为杀父仇人,费尽心思才混入宋国公府做了奴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接近他,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报仇。
这也是她阴差阳错做了庄令涵的婢女之后?,一直暗暗帮着陈定霁绑住庄令涵的原因。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对庄令涵的心疼,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对她利用的愧疚。
所以,她才在自己也觉得时机成熟之后?,选择帮庄令涵完成她死遁的计划。
庄令涵想要毒死他,正好合她心意,可?就在她终于可?以贴身接近他时,她发现了他身上的痕迹。
她想到了他的年纪,想到了“陈定霁”是在襄州大战后?才被陈沛寻回来的,那他完完全全,有可?能是她的亲弟、她早以为同?样战死沙场的陈聿棠。
自此,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考虑全盘。
少时的他,为了复仇,不得不认贼作父,在这个屠尽他们父族兄弟的一家中虚与委蛇。
把杀父仇人当做父亲、把刻薄寡恩之人当做母亲,还有那些?与“父亲”“母亲”一脉相承的、半是无辜也半是享受了他们一家的血泪换来的荣华富贵的几个子?女,他也不得不扮作兄友弟恭,兄妹和睦。
就连“陈定霁”这个名字,都是他的仇人的。
他有他的苦衷,也许他不是对庄令涵真的无情,也不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庄令涵的处境……
也许,身负国仇家恨之人,本就不应该考虑复仇之外的东西。
是七弟贪心了。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