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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霁话音未落,刚刚收入鞘中的长剑又被拔出,只听一声闷响,萧毅头顶那簪着的墨玉冠应声落地。
和玉冠一同落地的,还有萧毅原本梳得一丝不苟、却因为变故有些颓唐蓬乱的头发。
君子死而冠不免,萧毅既已称臣,便也做实了自己“小人”的身份。
“你身为质子,在我大齐首都肆意妄为、兴风作浪不说,还当街刺杀朝中亲贵,不知道惹来了多少是非,难道你以为,没有我替你周全,你能苟活到今日?”陈定霁冷冷地看着地上狂抖如筛的萧毅,颇有些怡然自得,“可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自己酗酒胡言也就罢了,还要到处说我的是非?”
陈定霁想起临来铭柔阁时,崔孝冲亲自向他汇报的谣言一事。原本,他只为了来与庄氏共餐,不想这么快就提及此事,奈何萧毅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既已知晓真相,便索性将其捅破。
“君侯……君侯明鉴,臣一向守口如瓶,怎么会到处搬弄君侯的是非?”萧毅显然有些心虚,原本还半撑着的双臂,此时也垮了下来。
“萧毅,”陈定霁终于唤了他的大名,“你我地位悬殊,你今日又向我称臣,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冤枉你?”
陈定霁转了剑柄,长剑寒光冷彻,连庄令涵都仿佛听到了它背后的猎猎翕动。
“臣……臣不敢。”萧毅披头散发,衣环凌乱。
“今日一早,我偶然听到家中四妹的童言稚语,说我这中书令的位置,是靠着当今太后的裙带关系才勉强苟得。我虽向来不惧人言,可这话都传到了我那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四妹耳朵里,可见流传之广。所以,我便着人去查,真是没想到,”陈定霁突然笑了一下,“查来查去,原来最先传我和太后娘娘的人,竟然是你萧毅。”
家中四妹?看来,应该是上一世庄令涵见过一面的那个陈定雯。上一世她不知她是否也是参与陷害自己的帮凶,可这一世,她竟然在无意中帮了她。
世事难料。
“君侯饶命!”萧毅也知道自辩无能,陈定霁本身也的确没有任何污蔑他的缘由,便只能干脆认罪领罚,“是臣酒后失言,胡乱编排,却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折损君侯名声!望君侯饶命!”
仔细一听,萧毅已经涕泗横流,顾不得自己的半分体面了。
“你的命有用,我当然会留着。”陈定霁不想再听萧毅废言,再度收了佩剑,“以后,萧毅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卧房里。一日三餐,我会差人给你送进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踏出卧房半步,更不能面见外人。”
“君侯……”见萧毅已经凝固在侧,李季婉便往前匍匐,又靠近了陈定霁几分,“求君侯饶臣妾妄揣私念,不要,不要将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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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李氏单独关在别的院子,和萧毅一样,不许踏出卧房半步,不许面见外人。”还未等李季婉的告饶说完,陈定霁便已有了主意。
然后,该轮到庄令涵了。
沉默的片刻,房中悬滞的空气盈上了一阵令她惶恐不安的燥热,她久伏于他身前,却不知他是否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们的地位悬殊,她从来只能仰望他,求他怜悯,求他庇佑。
所以,庄令涵凝住即将滚落的泪珠,终于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幽黑如潭根本无辨深底的眼睛。
第19章 自食
陈定霁的眼底平静无波,庄令涵的心也跟着平静无波。
“君侯,”她慢慢地开口,却没有意料那般颤抖,“妾夏门庄氏行迹疯癫,惹怒君侯。自忖无可辩驳,不敢妄求君侯怜悯,任凭君侯处置。”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聪明绝顶又狠毒异常,自己再如何砌词狡辩,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又何必真的献丑呢?
听到她的话,陈定霁挪开了眼神,往外走了几步,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先把萧毅和李氏带出去,除夏夫人以外,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侍从,全部杖毙。”
“君侯!”又伏下身去的庄令涵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膝行着上前,抱住了陈定霁深墨色的长靴。
“夏夫人,”陈定霁停了脚步,却没有转身看她,“是否对我的处置有所不满?”
“妾不敢妄断,”他鸦青直裰的下摆在她眼前嫳屑,“妾斗胆求求君侯,饶了妾两名贴身侍婢的性命,她们会和妾一样,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的!”
虽然磐引和晴方都没有跟随她进了这屋子,但她害怕殃及池鱼,让磐引和晴方因此无辜丢了性命。
她实在无力救下其他的人,只能想尽办法保全她们。
“夏夫人,明明萧毅和李氏才是罪魁祸首,”听到庄令涵的请求,陈定霁颇为不解,扬了扬声调,“他们都不敢开口保他们的下人,你又为何要强出头?”
“妾的两名贴身侍婢,一个从小在妾的身边,与妾一同长大;另一个出自君侯的宋国公府,代表了君侯对妾的关念,妾……”她松开抱着他的手,重新伏了下去,恭谨卑微,如履薄冰,“妾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二人因为妾而无辜丧命。”
许是“宋国公府”这个身份引起了陈定霁的关注,他这才转过了身子,似是若有所思般道:“刚刚夏夫人还说要任凭我处置,如果我说,我可以不杀夏夫人的两位婢女,但是有一个条件,不知夏夫人又可否同意?”
果然,他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
虽心知不妙,但救人要紧,庄令涵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妾无怨无悔,任凭君侯处置。”
“夏夫人刚刚一番花言巧语,无非是想要劝我吃下你亲手所制的龙须酥。这龙须酥虽然被夏夫人亲手打翻了,但我觉得,就此浪费,实在是可惜。”陈定霁的话里竟然带了几丝玩味,“夏夫人若要两名贴身侍婢活命,便把那落在地上的龙须酥吃上一口
——他特意顿了顿,“只要一口,我就答应放了她们二人。”
庄令涵的心抽了一下。
原来,他早就看穿一切,刚刚的虚与委蛇不过是逢场作戏,即使没有萧毅出来横生枝节,他也一定会想着办法让她也吃下那下了媚药的龙须酥。
至于陈定霁自己吃不吃,她也根本捉摸不透。
罢了。不过是吃掉不洁的食物,不过是吃掉她亲手制成的媚药,为了救人,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庄令涵小声应允,伏跪着朝刚刚与萧毅起了争执、又最终将那碟龙须酥打翻的地方挪了几步。那食碟反扣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拿起了早已掉落在地、碎成几瓣的龙须酥。
龙须酥的糖丝被她捻在手里,那酥糖绵软,是她费了不少力气才做成的,现在她从地上将它拾起,白色的细须像她此刻的心境一般脆如蝉翼,她抖了抖红唇,却下意识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