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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防城司的守卫火急火燎地催促着,车内却是平静如水的另一个世界。
陆乘渊一目十行,翻看着手中的供词。
高泽垂首坐于一旁,屏息凝神,不敢吱声。
“就这些?”陆乘渊合上手中的供词,眼底锋芒渐露。
高泽心下一凛,惶恐回道:“启禀王爷,在龙门县就已经审过几轮,这一路上也未消停,如今人已然奄奄一息……”
“妻儿亲眷呢?”陆乘渊未抬头,缓缓伸手取过案几上的茶盏,拨去浮沫。
“都已按王爷吩咐囚禁起来,可要……?”高泽试探道。
“冷了。”陆乘渊盖上茶盖,双指并起,抵着茶碟轻轻一推,“凡事都要趁热,按以往那样办就行。”
“是!卑职明白。”高泽领命,双手捧起茶盏,将半凉的茶水倒进案几下的小桶。
新茶还未冲好,车身陡然一晃,停了下来,窸窣的喧闹声远远传来。
“表哥——”车帘被撩起,凌皓一头栽进车里,抱怨道:“前面不知出了什么事,全是人,堵得水泄不通。”
后头两辆马车里还囚着人犯,不容耽搁,高泽负手禀道:“王爷,是否需要卑职前去查看?”
陆乘渊微微颔首,鼻息间轻“嗯”一声,吩咐道:“速去速回。”
高泽得令出了马车。
陆乘渊扫了眼凌皓,未多加理会,阖上双眸,闭目养神起来。
新出的霞光刺眼,透过帘隙照进来,混着浮动的尘埃,打在陆乘渊精致的侧脸上,隐约在他周围度上一层霞雾。
他身姿挺拔,端坐如松,呼吸平缓而深沉,被这层霞雾一笼,静谧得仿佛一尊沉思的佛像。
而身旁那人——就像佛龛前一只不安分的飞蛾,扑棱个不停。
凌皓如坐针毡,几度欲言又止,不过四尺余宽的车厢被他沾了个遍。末了,他实在忍不住,双手撑膝,将脸贴近陆乘渊,抬起手在他鼻前轻轻晃了几晃。
“有话快说……”陆乘渊突然开口。
凌皓被吓了一跳,这人竟然闭着眼都能看见。他慌忙应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闷热。没错,实在是太闷热了!”说着又扯了两下衣领。
见陆乘渊闭着眼未看他,撅了撅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没出息!
“你若不说,那就再也别想说了。”语声淡淡的。
凌皓怔忪,他心知眼前这个人说到做到,登时挺直腰板,“说说说,我说!不就是那件事吗?”
“不说就算了。”声音更淡了。
“欸欸欸,别啊……”凌皓心中着急,猛地站起身,却忘了是在马车里,重重地撞上车顶,“哎哟!”
车内又是一晃。
他一屁股蹲坐下来,捂着头顶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一路上我都提过多少回了,不就是让程耿星进大理寺那事吗?”
陆乘渊冷声冷气,“你既是知道自己问过多少回了,还不清楚我的答案?”
凌皓怎会不知,陆乘渊疑心重,一日未将程耿星的底细彻查清楚,一日不会点头。可眼看着就要进京了,上京城说大不大,万一程耿星来找或是撞见了,他该如何是好?
仿佛一拳打进了棉花堆里,凌皓满脸愠色,却也没辙,只好负气道:“你不同意我自己想办法!”
陆乘渊轻笑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车帘再度被撩起,高泽俯身跨入,回禀道:“王爷,前面有人闹事,几个小摊被掀翻,瓜果蔬菜散落一地。看热闹的、捡便宜的全都凑上来,将凤南街堵了个水泄不通。不过只是银钱问题,也好办,眼下已经派人在疏散,估摸着快了,不必绕道。”
“何事闹得这么大?”凌皓来了劲儿。
高泽看了陆乘渊一眼,见他不露声色,继续道:“据说…是一位外地来的公子,吃了花酒不给钱,还卷包袱要跑,几名青楼女子追出来与他争执。妓子泼辣,一把扯开那公子的包袱就开始翻找,东西散得到处都是,拉扯间还推翻了几个瓜果摊,这才闹得不可收拾。”
“竟有这等事?哪儿来的乡野鄙夫,竟然吃花酒不给钱!?”凌皓那颗怜香惜玉的心不免愤愤不平。
“说是……”高泽顿了顿,“祈南县来的。”
祈南县?凌皓只觉耳熟,却又想不起来,“管他祈南祈北,我倒要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高泽连忙负手打揖,“这人……王爷、世子都见过的。”
“正是修觉寺那位精通验尸的程公子。”
“耿星兄!?”凌皓猛地瞪大双眼,“我去看看!”一溜烟就钻出了马车。
高泽看向陆乘渊,“王爷,可要……?”
暮色渐沉,车内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陆乘渊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好半晌,车轮重新滚动,一个声音冷冷飘来:“走罢,本王没功夫看戏。”
第15章 画屏“什么?一个月?”
一刻钟前,凤南街的喧嚣中。
“影卫司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真的是影卫司!”
“别看了,赶紧走吧!”
……
惊呼声此起彼伏。几名绣衣侍卫扶刀而来时,人群已散了大半,只剩那几名妓子和商贩还在与最中间的少年人纠缠不休。
这场闹剧再荒唐,不过只是银钱问题,既是钱解决得了,那便不是问题。
凌皓大手一挥,很快也都打发走了。
“多谢世子殿下!”薛南星紧抱着那堆散乱的行李,满脸愧色:“不曾想,再次见到世子殿下时,竟是如此不堪。”
“耿星兄,可是寻亲不顺?自修觉寺一别,究竟发生了何事?”凌皓问道。
薛南星长叹一声:“说来惭愧!”她将自己进京后的“经历”娓娓道来:寻亲无果的失望,误入胭脂巷的迷茫,被无端讹诈十两银子的无奈,以及被几名妓子追到凤南街的窘迫……叙述详尽,滴水不漏。
此刻的薛南星衣衫褴褛,手腕上带着几道血迹斑斑的抓痕,怀中抱着刚拾起的行李,周身狼狈不堪。
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当日在修觉寺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模样。
凌皓看着她,霎时间心中生愧,倘若当日能执意让陆乘渊留下程耿星,眼前之人也不至于落得如斯田地。
念及此,他宽慰道:“耿星兄,你放心!我堂堂七尺男儿,一诺千金。当日在修觉寺所言,我定会兑现。”他瞥了眼渐行渐近的车马,继续道:“大理寺去不了,那就去京兆府。以你的本事,在京兆府定能大展拳脚,至于那个人,就让他后悔去吧!”
“世子有心了,草民别无它求。只是眼下手头拮据,但求能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好尽早将银钱还给世子。”薛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