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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场所里,不像他,躲躲藏藏,臭水沟老鼠似的,运气好能远远地多瞄见两眼,更突出了平时见不着的难受。

好比那天晚上的蛋糕,第一口其实是甜的,毕竟蛋糕原本就是能让人幸福的东西,第二口开始变苦。

那份苦涩好似混入血液,驻扎在他的身体里,至今代谢不掉。实在太折磨了。

裴野受不了。

难得对方肯听,他语速极快、近乎慌乱地诉说着。

内容很多,又杂又乱,崔真真没用心听,总结起来一个中心思想: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不问,不计较,以后也一样。

随便她想干嘛都行,他都配合,只要别赶他走。赚钱上交工资、跑腿、做家务活、搬重东西……他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要别的。

他只想就在她身边。

多奇怪。

崔真真不免摘下一只耳机,回头问:“就算我挑拨离间,让你挨打、你们兄弟决裂,害你姐、小夏、金管家都被牵连。你的意思是,这些你都不在意?”

“对!”

“失去继承人的身份,没钱没势被人看不起也没关系?”

“没关系。”

裴野快速应答,答得斩钉截铁。

风吹得塑料袋稀里哗啦响,细长的耳机线垂挂下去,宛若绳索,一圈一圈抵着心脏收紧。

他在等待处决,将死的犯人期翼原谅。

崔真真不是瞎子,别人对她好,她肯定也会对别人好,全素儿和李允熙就是最好的例子。裴野的确做过错事,可他不惜一切弥补,以为她会有所动摇。

——看在他这么坚定的份上。

然而裴野也好,时书雅也好,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生来便高高在上,立足大众的脊骨上,只需伸一伸手,便能够到月亮,却为所谓喜欢、单方面的爱意目空一切现实物质,甚至放弃自我,竟然容许自己陷入如此被动卑微的处境中。

他们在想什么?崔真真不明白。

她想,她永远无法理解。

“你该走了。”

她转回身,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走。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裴野浑身发寒,他白着脸,脸色难看,目送女生背影消失在建筑物里。转过身,酸胀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

……别太丢人啊。

他咕哝着,伸手揉一下眼眶。

垂头丧气地原路往回走,撞见宋迟然——弯着背、身形散漫地坐在公共长椅,拿个本子涂涂画画。

立刻摆起臭脸色,没好气地呛他:“看个屁,有钱吃饭么,还画画。”

语气不加掩饰的嫌恶。

同样离开家,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后者给集团造成巨大亏损。宋老狗吞了个哑巴亏,恨不得活撕罪魁祸首,猜也晓得没那么容易放过宋迟然。

断资金那叫小事,总归不差儿子,只要他狠得下心,杀人泄愤都算不得大事。否则姓宋的干嘛天天窝学校里?图人多难下手呗。

纯属自找。

以前称兄道弟,现在多瞥一眼都嫌反胃。裴野抬脚就走,身后传来一声轻慢警醒:“我要是你,就不会替她承认那些事。”

什么意思?

裴野没懂。

晚上要上夜班,等他下班,世界一片灰暗,街道上荒芜冷清,只剩三两家亮灯的早餐铺备料,垃圾车滚过地面放出大片尾气。

他租了一间地下室,在崔真真从前的家隔壁,朝向、房间布局大差不差,水泥质地的墙面仿佛能吸收光,所以在屋里,无论你把灯开得多亮都像生存在一个混沌空间中。

卫生间非常狭窄,热水器时好时坏,洗澡的时候要格外小心,避免手肘撞到洗手台。潮气压根关不住,从凹凸不平的门缝死命往卧室里蹿,往枕头、被子里渗。

于是明明是干的,没水,摸起来却有点儿黏糊糊,盖着沉甸甸,感觉有十万只鬼压在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冷,很难用嘴巴说清楚。

刷完牙,裴野把自己扔到床上,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动向。

有脑袋撞墙的声音,咚,咚,咚,规律又沉闷,估计是那个复读生,每次半夜犯困或者学崩溃了就爱拽头发大喊大叫。

呀呀呀的,我是什么废人吗?连好大学都考不上,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啊!!!

——不清楚在质问谁。

周边不耐烦的、被吵醒的人们便扯着嗓子吼:那你倒是去死啊,西八!别影响别人睡觉!西八!明天,明天绝对弄死你,狗崽子,西八!

紧接着大吵起来。

“老子要搬家!!赚钱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咣!!!”

“我受够了,明明说几千遍钱要用来给儿子治病,你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要赌啊,丧尽天良的家伙,难道想让儿子去死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今天那个女人很正呢,而且有不少存款,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泡到吧!到时候就说做生意,让她把钱全部转给我……”

“我不管!妈生病怎么了?动手术又怎么了?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去他的医药费,你们不出我也不出!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负担?”

“疯了吗都给我安静!”

……

痛苦、抱怨、挣扎,绝望声是地下城市鼓动的脉搏。崔真真曾经居住在这里,裴野渐渐适应,而时书雅,大约一辈子不必光顾此处。

忽然间,一只爬虫攀过指尖。

——假设我是你,就不会说那些。

宋迟然的话如咒语般回响,裴野赶忙一骨碌坐起,抓起手机编辑文字。

【对不起,崔真真,我不该说我知道。】

应该坚决否认说根本没那回事儿才对!

【你别生气。】

【我找机会重新解释行吗?时书雅说不通,我就找我姐……哪怕得跟我妈低头认错,回家,一定把事情解决,不给你造成影响好不好?我保证。】

【不然让叫宋迟然也出来澄清,可信度能高点?】

【你睡了吗?】

凌晨三点多,正常人都睡了。

裴野叹气倒下去,双手高举手机,无尽的挫败感涌来,额头一跳一跳地疼,还有些耳鸣,可能感冒了。不是大事,睡一觉就能好。实在不行再考虑买药,只是得按包买,不能一次一整盒,太贵。

不想让手机按下去,用力点一下屏幕。

黑暗中,幽光打在脸上,说不出的滋味。他拉了拉杯子,侧过身,有种被孤独抚摸后背的感觉。然而扭头一看,背后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玄关处响起敲门声。

*

第二天,裴野没去上班。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bbd炸鸡店被收购,挂起停止营业牌。

安秘书打来电话,知会裴野深夜于室内遭到非法入侵与故意伤害,头部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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