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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上熙熙攘攘, 全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乘客。

他的动作和决断都足够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搜索,寻找, 更换位置, 不停穿过滞留盘桓的拥挤人群。

站台上也没有宋汝瓷。

褚宴离开, 一路向外走, 出站的通道同样没有他要找的影子。

幸好两站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他在这地方还算有些不值一提的影响力。褚宴打了几个电话, 让人在高铁站外铺开寻找, 但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只知道宋汝瓷独自离开了高铁站。

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外力帮忙, 宋汝瓷几乎绕开了所有监控。

这样浪费了很多时间,最后一个出现过宋汝瓷的监控地点是一个十字路口。褚宴赶过去的时候已近深夜, 路上人很稀少, 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刺眼。

褚宴想起他们散步。

宋汝瓷不太敢过没有天桥或地下通道的路, 因为听不见,如果遇上不道德开远光灯的车,就会被晃得眼前一片白亮,很容易出危险。

褚宴教他握住自己的手。

他们牵着手, 走过一段不算短的路,变得温暖的清瘦手掌慢慢回握住他,那种力道实在很轻,一不小心就会忽略——

褚宴醒过神,不得不在刺耳的喇叭声里刹住脚步。

在他想要迈过斑马线时,红灯亮起,禁止通行。

一片雪落在颈侧的疤痕上。

冰凉。

很快融化。

褚宴的胸腔轻震,抬头,看着暗沉天边不算明显的平直线条。

这是座靠海的城市,因为海拔很低、高大建筑物又不多,能看到和天空相交的海平面。

附近有个港口,货运港,汽笛声传透半个市区,探照灯下能看见靠岸船只排出的白烟。

褚宴打电话要了辆车,坐进驾驶室。他通常遵守交规,但这次可能有几个超速罚单要缴,他用最快速度赶到货运港附近,这里不对游客开放,没办法靠近海滩,离海最近的地方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旧建筑群。

常年直面海风,这些楼的外立面已经严重剥落、褪色,攀上些暗绿色的青苔。

地面的石砖渗出湿漉漉的盐碱。

褚宴穿过两条窄道,听见弹壳碰撞的清脆响声——这是多年生死之间刻下的条件反射,他们这种人对这种声音极度敏感,能在数不清的杂音里分辨出百米外的弹壳响。

褚宴回头,手电光照射出坐在角落里的人。

熟悉的清瘦人影映入视野。

心脏也从悬着的某处疾速坠落,掉回胸腔。

他调暗手电快步过去,半跪下来,扶住宋汝瓷的肩膀。

没有像之前那样看见张开的、轻轻弯起的柔和润泽的浅色眼睛。

宋汝瓷没有戴围巾。

宋汝瓷戴着他做的那个相当简易的弹壳吊坠。

风把弹壳碰出了响,褚宴抬手,捧住仿佛变成了块冰的雪白脸庞,睫毛静静阖落,宋汝瓷微垂着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臂弯折环在胸腹间。

拢着只纸船。

……有什么探进胸腔,把心脏拧住了。

褚宴抚了抚寂静的睫毛,双手捧住垂落头颈,尝试叫醒他,宋汝瓷完全没有反应,褚宴把人抱进怀里,像抱着冰。

宋汝瓷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手臂维持着弯折状态,无法伸直,头颈垂在他颈窝,几乎感觉不到气流。

褚宴抱起宋汝瓷,拉开外套将人整个裹住,快步向废弃楼群外走。

他上一次用这么小心、这么不安的力道还是十三岁,在西西里的硫磺矿港口偷了一只价值上亿的远东昂贵文物瓷瓶——那是些很混乱的回忆,交易,帮派,朝不保夕,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结束那种日子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而恐惧。

宋汝瓷在陷入昏迷前出了很多冷汗,身上落了雪,在领口和发梢结成薄薄的冰壳,这层冰壳因为拥抱而碎裂、融化,冰凉无声。

他收拢手臂,把宋汝瓷抱得更紧。

看着在他的心跳声里慢慢融化、慢慢恢复了一点温暖柔软的人。

握紧那只无知无觉的手。

宋汝瓷靠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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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宋汝瓷开车,这大概也要吃罚单,宋汝瓷想考驾照的,还为这个去配了助听器,后来病情加重就放弃了,他该教宋汝瓷安全驾驶……下次吧。

只要宋汝瓷想学。

只要宋汝瓷还愿意醒过来,睁开眼睛。

为什么宋汝瓷会编造这样一个让人听了就放心的“工作邀约”?是什么让宋汝瓷改变了主意,没有把这趟火车坐到尽头?下车之前,车厢尽头屏幕上的蔚蓝海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汝瓷是想去看海吗?他给出了错误的引导……那个时候。

褚宴想。

那个时候,他把围巾替宋汝瓷围上。

宋汝瓷仰头看他。

他看见满街的绚烂灯光全落进那双柔和安静的眼睛里。

……不该邀请宋汝瓷去坐什么船。

他不该把本来想说的话咽回去,他该邀请宋汝瓷回家,他们吃饭、散步、买了东西,一天很愉快,最后该回家。

他想起宋汝瓷的手语。

宋汝瓷告诉他,有份工作,是志愿者,要离开家。

“家”的手语是两只手搭成尖角,像屋檐,像不会坍塌的子弹塔。宋汝瓷打手语从来都熟练到仿佛结印,但这个动作比划得慢,很慎重,很温柔,像是保守某种从未宣之于口的珍重秘密,睫毛垂落。

要离开家。

宋汝瓷这么讲这句没有声音的话。

有人来接替司机的工作,他换到后座,捧着宋汝瓷,催促这辆车以最快速度赶往附近最可靠的医院。

他看着垂落的睫毛,好安静,宋汝瓷靠在他怀里,额头有一小块灰尘,他抚摸这一小块,擦掉灰尘,掌心覆着按揉,无法挪开手。

他怎么会舍得放宋汝瓷走的。

“宋汝瓷。”他听见自己说,“我来接你,带你去医院,然后回家睡,家里舒服。”

他听见自己说,

宋汝瓷。

宋汝瓷。

/

这条路的终点不是医院。

因为宋汝瓷在中途短暂醒来,睁开眼睛,浅色的眼瞳映不出东西,但依旧柔和,像是盈满了月下将散未散的水雾。

褚宴握住宋汝瓷的手,把人抱进怀里,轻柔安抚。

宋汝瓷微微侧头,感觉到身旁的变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很快就通过触碰和气息认出他,弯起眼睛。

宋汝瓷朝他笑了。

宋汝瓷抬手,轻轻摸他的脸。

褚宴握住这只手,拢着掌心贴在脸颊,他低头问:“看不到了吗?”

问完,他想起宋汝瓷也听不到,宋汝瓷呛咳了下,溢出腥甜,这是神经系统疾病发展到终末期,出现的严重并发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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