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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伙计原本是西港码头工人,凌晨下班路上被两个刚从夜总会下场的帮派小喽啰缠上。对方喝上了头,挥舞着钢管和刺刀,非得要码头工给他们来一段康康舞。”

阿奎那若无其事地开口,“码头工被两个人挑衅推搡,直到其中一个家伙的刺刀脱手,码头工捡起长刀,回头捅了他三刀。”

海戈一怔,盯着手上照片里那张孱弱而胆怯的“嫌疑人”。这是一张完全看不出爪牙的驯良的脸。

“那个混混当场倒地死亡,同伙见状早逃走。两个小时后码头工被警方拘留。很多人——特别是一些精通法条、熟读案例的专业人士——认为,在混混们只是舞刀威胁的情况下,码头工的‘反杀’和追砍行为,是泄愤和蓄意报复。”

海戈讥讽地笑了笑:“啊,又是这一套。法律不去约束率先攻击他人的混蛋,却要惩罚敢于反抗的受害者。那些舞文弄字、高高在上的‘专业人士’,把他们攥在手心里使劲拧成干,也挤不出一滴热的血。”

阿奎那笑眯眯地问:“那我算是专业人士吗?”

海戈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没拧过。”

他往后一翻,料想会看到一张凄惨的入狱正侧面照,却翻到了一张释放通知书。再往后,则是警方的正式撤案说明。

阿奎那觑着他的神色,满意地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一点讶异的神情。看着海戈捧着案卷仔仔细细读了两遍,终于沉不住气,问道:“他无罪释放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阿奎那却不回答。在抽屉里翻出一页印影材料,慢条斯理地折叠起来:“海戈,如果当时是你,在面对警方的讯问,你会怎么回答?”

——如果是你,在一次次被这套制度体系审判、被碾压的时候,在大大小小的命运分叉的节点,那个浑浑噩噩、孤立无援的自己,和这个底层码头工有什么不同?

一枚小巧的纸飞机在阿奎那手中初具雏形。他将纸飞机对准海戈,轻轻投掷过去。

海戈抬手接住,展开摊平。那是一张码头工无罪释放后剪报的印影,站在他身旁向镜头侃侃而谈的人,正是眼前目光澄澈、径直望向自己的阿奎那。

假如真正能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在命运恶意的捉弄下幸免于难,你愿意接住吗?

第51章

之后几天,阿奎那继续以翻晾书籍的名义,连哄带骗地请海戈到书房,为自己整理文件和卷宗,不着痕迹地把几件甄选过的案子展示给他。

他与他闲聊,说起那些因一言之差而脱罪入罪的当事人,暗示智识的高下,会如何决定人的命运,就像知道不能用湿手去触碰高压线,甚至不需要有多么深厚的造诣,只需要了解一些皮毛似的常识,也往往能救自己于水火。

海戈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他心底对于整套制度体系的不信任,还有对脑力活动的无感和厌烦,一时半会也没法尽数消灭。他也知道和学识精深的阿奎那争辩毫无意义,一味地插科打诨又显得幼稚,只能作出蛮不在乎的姿态沉默以对。

这一次,阿奎那似乎一点也不急。他打量着海戈的神情,他愿意听,就多说点;他别开眼睛,不耐烦地撇唇,他就噤口不言,回头专注做自己的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对海戈而言,除却这一点小小的烦扰,这“当下”多么好。没有辛劳,没有侮辱,有食物充实着胃,有衣裳温裹着身体。两人同处于一个空间,各做各的事,想起就搭话,又可以很长时间都不聊,谁也不会觉得有半点不自然。

海戈侧过脸,看书桌前伏案专心致志看书的阿奎那。他凝神深思,不自觉轻轻咬着拇指指甲,雪白的指尖抵着红润的唇,露出一点牙齿。他穿白衬衫,薄针织毛衣背心,摘下金丝眼镜放在一旁,侧脸秀气得像是个英伦大学生,仿佛能闻见他发梢肩颈传来丝丝缕缕清洁的香气。

……海戈并不细想,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习惯在他身边。他愿意阿奎那“使用”他。

有时候阿奎那心安理得地支使海戈跑腿干活、端茶递水,心情好了,从口袋里摸出亮闪闪的硬币,或是簇新的钞票,折成飞机、折成纸船、折成心形,笑容满面,硬是塞给他,像是往水族箱里投掷面包屑,又像是乌鸦把闪亮的玻璃送给心仪的对象。

这举动细究起来很有点轻佻。但是海戈完全没法对他生气。

他板着脸,又洗净一个空盐罐,把钱币放进去,就放在厨房台面上。

他没有告诉阿奎那,在干活的间隙,他会忍不住望向那只玻璃瓶罐,静静凝望很久。

李尔王问三个女儿是如何爱自己。大女儿说她对他的爱如同蓝天,二女儿说她对他的爱如同钻石,而小女儿却说,她对他的爱如同白盐。

蓝天高不可攀,钻石华而不实,而白盐——它也会被盛在这样一个罐子里吗?

“不肯去上班也很好。”阿奎那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开工资、交社保吧。我巴不得有一个称心如意的生活助理。”

海戈说:“我才不要。”

阿奎那哈哈大笑,“嗯,我知道。”

暖黄色的台灯下,他托着腮,另一手轻巧地转着钢笔,慢悠悠地说:

“你习惯一个人自由自在。你害怕被控制。你担心我会试图‘塑造’你:给你穿上勒手勒脚的套装,往你头上抹发蜡,纠正你的口音,对你的过去全盘否定,催你几点到几点作息,逼着你读书、考学,逼着你汇报行踪、逼着你纪念日送礼物、逼你说爱我。”

他的笑容不变,声音像是裹了一层冰淇淋,又甜腻又冷:“你受不了拘束,你也不想涉入太深,以免到头来脱身不得。

“你不是不去想未来。你是拒绝去设想和我的未来。你就想走一步算一步——这样,才能有想走就走的自由。”

海戈站起身,走过来,把整理好的卷宗摔到阿奎那面前。他在桌面撑着双臂,俯身静静看着他。

阿奎那眯着眼看向他:“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可以承认,也可以否认。这不代表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只是意味着我觉得哪个比较不麻烦。”

“所以沉默最省事,是吗?”阿奎那冷冷地笑了一笑,轻轻皱起鼻子,怨怼地望着他:

“你知不知道,沉默也是一种暴力?”

“你太娇嫩,才会这么容易感受到暴力。”

阿奎那像是被掴了一巴掌,颧骨上泛起一层红晕。他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声音又轻又柔:“你靠我近些。”

海戈顺从地朝他伏低了上身。阿奎那伸出手,轻轻抚平他衣襟处的褶皱,忽然攥起拳头,“砰”的一声重重捣在他肩膀上。

海戈纹丝不动地受了这一拳,连眉毛没有动一下,伸开手掌裹住了阿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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