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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乳。

盘中切了羊肉片,片片薄如宣纸,又有豆腐、甘薯、怀药码得雪白整齐。经霜的菘菜,新掐的茼蒿,水灵的菠薐[léng]。满屋水雾氤氲,尽是胡椒羊汤的香气。

盛出一碗来,撒上些红艳的枸杞,一口彷佛将全身的寒意都驱散。

宁离叹道:“这佛门清净地,到底是被我扰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裴昭莞尔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况你既然不信这些,又何必在意?”宁宁也不是和尚,又何必遵守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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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两人此刻是在净居寺里。

怕着教他积食,裴昭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些松快的话,哄人将饭吃了。两人漫步在池塘边,藻荇交横,松枝柏影,粼粼波光映过少年眉眼,彷佛还有一股郁郁,积压不散。

裴昭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家那姚先生,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宁离被他问着,好生惆怅宛转。他听了那个故事,并不想再说出,以博取人同情。至于姚先生与他说的其他话,他又如何能当着裴昭出口?

初时未曾在意,后来想起,裴昭好几次都提出了,要把他送回沙州,恐怕也是不想接下来的阴诡风雨将他涉及罢。那时裴昭瞒着他身份,是害怕有朝一日,他知晓后,便会疏远吗?

“也没什么,就教我在宫里小心些。”宁离含糊道。

但裴昭何等机敏之人,只看着宁离神色也猜了出来,点头道:“他对我有所提防也是寻常,若非此,宁王不会将他放在你身边。”

这样被裴昭挑破,宁离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怔怔道:“我从小姚先生就待我极好,后来陈先生离开了,我听阿耶说,他本来是想要再让姚先生来教我。只是那时我病的很,被带去了夔州治病,这才没有作数。”

裴昭道:“他也是学堂的讲习么?”

宁离摇头:“不是,阿耶请过他去学堂,姚先生说他才力微薄,只愿教我一个。只是我实在不耐学那些,后来去了白帝城随师父学剑,也不曾再提了。”

“我这次上京之前,问过阿耶能不能不来,阿耶说不能,我只得收拾包袱上路。阿耶说教我挑个人先来建邺打点,我说任凭阿耶做主,没想到他就挑了姚先生。”

这时已经走到了池塘尽头,透过扶疏的松柏,正可望见高大的浮屠。月光遍洒过寺院里的建筑,而月轮正在琉璃塔的高处,彷佛一伸手,便能轻轻摘下。

十七年前,是否有人在此处,与他仰望同一轮明月?

宁离不觉间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穿过冰凉的风,只有一段摸不着的月光,皎洁而清冷。

“宁宁。”他忽然听见裴昭唤他,回过头时,见得清峻眉宇间,似乎有几分犹豫,“你若是想回……”

宁离心口忽然就蕴了口气,生生的硌着人。他飞快的打断了,也不回头:“我想。姚先生也说建邺没有沙州好,所以你要是也这么想,就赶紧下旨,我一定听命行事。”

他的语气有点生硬。

忽然间袖子被扯动,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拢住。

“是我说错,宁宁,以后再也不提了。”

76.2.

月光幽静,照过禅房,林木深深。

里间人已经入睡,隐约间捕捉得些许呼吸,十分悠长。

裴昭轻叹,这小郎君,心中怕是委屈得很了。

兴高采烈出了宫,没想到却得了惊天霹雳,萧九龄说找到他时,正在大安宫外,宁世子满身煞气。宁离不知道上皇如今被软禁在凤光殿,还以为是大安宫,是以扑了个空。

倘若当真找到了人,宁离会做什么?

裴昭望向凤光殿,目光晦涩,说不得就教人心惊。

“陛下?”张鹤邻前来回禀。

裴昭略略收拾了分心绪,问道:“查出来了么,他府上那个姚光冶,究竟是什么人?”

张鹤邻答道:“俱已查过了,那姚光冶是湖州人,自幼饱读诗书,元熙三年杏榜夺魁,后来殿试上被元熙帝亲自点为了状元。元熙十六年,宁王大破西域,元熙帝龙颜大悦,遣使臣前往,赐下美酒甘泉,雕弓宝剑,姚光冶便是当年的使臣……后来因为牵扯入了贪污案,获罪下狱,革除功名,辗转流落入了宁王府。”

“是宁王将他搭救了?”

“正是。姚光冶在狱中受尽折磨,身体坏了,宁王入京后,听闻此事,便向元熙帝求情。他原本就极得元熙帝宠爱,顺利将人带到了府上,只教人好好休养,并不让他做事。但姚光冶心中感恩,只怕拖累宁王,伤愈后便去了建初寺……奴婢还打探到一节,当年老宁王暴病,宁王离京之时,他并不曾跟随在一路,但一年后,却离奇出现在了沙州。”

裴昭心下瞭然。

难怪,宁王与他有大恩。

他想起自己听归喜禅师说旧事时,心中不解的那一通关节。归猗在净居寺中幽囚,如何辗转联系到了五惭大师?

原来,竟是在此处了。

76.3.

开年后便要上朝,诸般事宜有条不紊进行着,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上皇自年节宴后便抱恙,风热侵身,如今在病中不起。而魏王裴晵则又重回了府上,如今在崇文馆进学。而还有两遭,原本在崇文馆的杨氏世子被皇帝一纸令下调去了奉辰卫,而那一度触怒君王、皇寺思过的宁氏世子终于领了差使,亦是被调入奉辰卫。

天子赐居于千里阁。

顿时世家之中,一片哗然。

朝上有人进谏、外臣怎可栖于宫中?当即惹得龙颜不悦,受了发落。

立时便有人抬出旧例,元熙帝时,当时的宁王世子便也赐居于千里阁。陛下不过是效仿元熙帝行事而已,又有什么可指摘的?

经此一事,人人皆知,陛下跟前,又要出一位炙手可热的红人。

奉辰卫中,各家子弟摩拳擦掌,只想看看这宁氏世子究竟是什么人物?毕竟他那恶名甚响,家世又甚隆,前番才受了罚,如今又得了宠。然而左盼右盼也不曾等来,再一打听,原来人家是被直接放在天子跟前伺候了。

等来等去,也只等来了叙州杨氏世子杨青鲤,这一位听说是与宁氏世子交好的,可人瞧着笑吟吟的,嘴巴倒是紧得很,与他打听,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而在这一石惊起的波澜里,建邺城先迎来了另一拨人。

铁勒使团进京了。

据传年前便已动身,只是路途遥远,如今才堪堪赶到。铁勒王子雅苏献国书于御座前,当晚,陛下设宴于文思殿。



式干殿里,裴昭含笑问道:“宁宁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宁离好生疑惑。这宴会,依照着他的品级,应该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罢?他可是宁王府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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