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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和煦,微风吹拂,溪水淙淙,树荫萋萋,连空气都透着一股轻盈的柔软。

顾采真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树叶间透落下的碎光在她脸颊上跳跃着,带着些许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灵动。

身着红衣的少年五官清俊明朗,此刻神态自若地侧过头,看向坐在一旁正吃着烘烤至金黄色面粉小条的少女。

他自认不如师傅那般有着面面俱到的细心,但顾采真几次发作之后的样子他也看到了,那种苦熬之后的虚弱,也是他决心不计较她对自己“无礼”之举的原因之一。

面对连紫玉仙子和师傅都无法化除的迷魂掌与巫毒,他甚至预想不了,如果身受重伤的是他自己,是不是扛得过去。

顾采真比他年纪小也比他修为低,一次是陷入幻象行为失常,一次是不顾自己的伤势从水中救他,他没那么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所以,何必与她计较呢。

而且,她还从来不提在发作时到底会受如何的折磨。即便花正骁没有说过,甚至万分嫌弃她心安理得享受师傅的各种照顾,但事实上,她在面对伤势时隐藏在沉默下的勇敢与坚韧,让他多少也心生赞赏——不愧是他师傅挑中的关门弟子,果然是条硬气的汉……妹子。

但他也如同季芹藻那般,看出自己这个师妹身上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喜欢硬撑。

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她。

一方面,她确实被迷魂掌与巫毒折磨得不轻,却又从不在此方面叫苦;另一方面,她又似乎明显比下山前表现得惫懒、散漫,仗着师傅的包容关爱,简直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她这……是不是搞错了重点啊?

因为捉摸不透,花正骁难免比以前多放了些关注在她身上。只不过,他自己并未发觉这点。

而此时,他对着顾采真看过来的这一眼,本是做好打算,如若她看起来情况着实不妙,那他才不管她是不是说没事,马上带她折返回晚来秋找师傅。

但也是这一眼,他见到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光影斑驳的容颜上既有显而易见的虚弱疲惫,却又闪烁着些许很难用言语描述的顽强生机,让他本来只是打算瞄一眼,判断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却在得出她暂且算是无碍后,没有能及时移开目光。

但顾采真看似放松地坐在他旁边,实则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感受到花正骁过于长时间的注视,她干脆冲他直接挑眉,眼神中透出一股疑惑。

花正骁忽然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视线倏地一下子收了回去。

顾采真也不管他奇奇怪怪的表现,反正上一世的花正骁直到被她弄上床,也没对男女之事开过窍,这会儿就算盯着她看,估计也是在打量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什么的,又不会有别的心思,她也懒得去猜。

手中的面粉条原是给小孩子磨牙用的,自然做得偏硬一些,顾采真又不是真想吃,“咔嚓咔嚓”咬了两小段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也算意思一下。

花正骁收回视线后,心跳莫名乱了几下,又觉得自己作为师兄关心同门,有什么好慌张的,仿佛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什么似的,他再次看向顾采真,见后者明明说饿,却又只吃了两口不往下咽,不由皱眉,“别因为不甜,就不好好吃。”

顾采真闻言叼着还剩半根的磨牙棒朝他看来,更加想磨牙了。

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沉静无辜的样子,咽下一口带着灵果自然甜香的面粉糊,再把剩下半根拿在手里,这才说道,“这个有点硬脆,要细嚼慢咽,而且,我不爱吃甜。”对师兄也十分尊敬的师妹,就应该这样有事说事,好好解释。

花正骁呵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前半句解释,但后半句让他忍不住反驳,“我看你挺喜欢吃师傅做的饭食的。”言下之意,就这,你还好意思说不爱吃甜?

顾采真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长辈赐,不敢辞。”

实际上,季芹藻确定她的确不爱吃甜后,除了最开始时那几回,如今给她吃的东西都只是淡甜的——虽然还是甜,起码没那么、那么、那么的甜了。

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楚了她这位好师傅的口味偏好,就一个字——甜。

她仔细回忆过前世,不管是她作为徒弟待在季芹藻身边,还是后来幻化成少年纠缠季芹藻,亦或者她成了魔尊把他带回真言宫困在冬去也,压根都没见季芹藻对甜食表现出一丝格外的兴趣。

即使如今得出季芹藻嗜甜的结论,她也花了几日才消化。

毕竟,这和她前世对他的印象实在相差甚远。

前后加起来,上一世他们也算纠缠了十余年,这种显而易见的特征,她怎么会没发现呢?说白了,只怕是季芹藻心思深沉,不想叫人发现他的“不完美”吧。毕竟瑶光生藻的形象一直不染凡尘,爱吃甜这种俗气的喜好,他这伪君子自然要掩藏与伪装。

而花正骁对他师傅的尊敬之情,显然蒙蔽了他的双眼,不过应该没能蒙蔽他的味觉——毕竟她在晚来秋用餐时,最喜欢的就是看他吃甜食吃到连连眨巴眼睛,一副有甜说不出的样子。

大概就是他这个大徒弟的盲目支持,让季芹藻真的以为,他们师徒三人中,只有她才是不喜欢吃甜的那个“异类”,所以每回他给自己和花正骁准备的食物,她只要闻一下空气里弥漫的气息,都能想象出有多甜了。

只不过,在饭桌上总是被甜到瞪她都无力的花正骁,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其实她的食物甜度是正常的啊……

她当然要替她师兄维护好这“只要师傅做的食物,都世上第一好吃”的拳拳之心——所以,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戳穿两人食物甜度不一样的事实。

而且,看他全然不知情,还以为是和她“同甘共苦”,实则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吃掉那些甜兮兮食物的样子,还挺下饭的……

虽然花正骁也赞同“长辈赐,不敢辞”的论点,但他并不欲与少女就此展开什么讨论,只是微微抬颌示意她,“行了,好好吃。”

接着,他就看见少女重新咬起吃到一半的磨牙条。

偏硬的面粉小棒伴随着咬合的动作,将她形状姣好的唇瓣中央压出一道压痕,她慢条斯理地咬断,含住一小截再不疾不徐地咀嚼,两片唇瓣因此从苍白渐渐泛出些许绯色,这让花正骁莫名想起在破庙里,她毫无征兆朝他亲过来的样子。

当时他其实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彻底愣住了,之后更是又气又恼,也无心看她。但这会儿脑中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想到,她那日亲他的力气那么大,嘴唇被用力碾压碰触过,是不是也似这般苍白中透出些许绮色?

花正骁心底一突,面色也跟着一变,不知自己怎么会七拐八绕想起这样奇怪的事情,不由看顾采真更加不顺眼,“这东西再硬脆,小孩子乳牙软都磨得断,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吃得这么慢!”

顾采真的耐心告罄,她换了芯儿,又不是前世那个发自内心真的尊敬师兄的少女。当初花正骁被她囚禁占有了那么多年,即使重活一世,她在心态上对他也已经是不同的,加上方才强压下去的伤情隐约还有些影响她的心绪,令她没法做到完全冷静。

此刻听他这样说话,她想也没想直接反手将自己咬得剩下小半截的磨牙条往他口中塞去,一脸无辜,“真的不好嚼碎,不信你试试。”

花正骁额角青筋直跳,既想要呵斥她,又更想避开她这愚蠢的举动,于是一边偏头,一边抿起张开到一半的双唇。

顾采真伸出手后,也随即发现了自己这行为的不妥,暗骂了一声那无时无刻不在作祟的迷魂掌与巫毒,她心念急转,干脆五指微收,把那只有短短一小节的磨牙条转回掌心,但到底是中途变卦,她的尾指拢得慢了些,弯起的指节部位正好被花正骁打算抿紧的双唇含住了。

当少年干燥柔软的唇瓣衔住了少女小拇指节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呆住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年年岁岁与甜甜碎碎(今)

顾采真还好,这点小变故虽然事出突然,但对她来说,压根谈不上多大的事儿。所以她迅速地回过神来,即使举着手臂没有下一步动作,也还算得上是淡定地看向几乎完全僵住的红衣少年。

她当然一眼就判断出,对方并非有意——当然,就算不看,她也知道。

顾采真虽然状态依旧有点不太对,但先前她只是短暂了失神了一会儿——毕竟花正骁回头时神情虽有不耐,但语气里也有点关切与疑惑,她要是出神的时间过长,或者有其他什么举动,他自然不会是这般平淡的反应。

从站在溪水边开始回应花正骁的话起,她就已经从迷魂掌与巫毒的影响中脱离了七七八八。

不过,前世就算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她也能假装无事地硬扛过去,这辈子好歹已经着手在对症下药地调理,她应对起这种身体里病态又恶毒的燥热,只会更加游刃有余。加之,她的意志力也没那么薄弱,不会一点撩拨都经不得的。毕竟,眼前的对象,是她这辈子不打算再碰的一个人。

而且她也十分确定,这个“撩拨”者本身也压根没有撩拨她的意思。

所以,她可谓情绪稳定地看了一眼对方。

因为,他倒像是被冲击得不轻。

花正骁,她师兄,堪称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像是灵魂已然出窍了似的,如沉水墨丸的一双深眸直直定在了她脸上,似是有点惊慌,又似乎只是怔楞,唯有浓密黑翘的睫毛,随着她看向他的目光,也轻轻眨动了一下,仿佛受惊的蝴蝶落在花瓣上暂时停飞,却又被劲风吹得忍不住扑动了下翅膀。

这让顾采真不禁想起前世在真言宫,他被逼被威胁后主动来亲吻她时,那颤抖低垂的长睫。同样的黑密,却像是穿过夜色飞向烈火的乌蛾,因为翅膀沾满了露水负重而飞,像是力竭得随时就要坠落。那时的他,身上充满矛盾,一方面像是根本不愿看她,可一方面又像是他自己较着劲,非得直对她的双眼,倒把自己又倔又脆弱的目光暴露得一干二净。

那眼中的恨与厌恶,鲜明得如同滴落在雪地中的血,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这双清澈见底的星眸中干干净净的,犹如一汪初雪化作的池水,她朝里看过去,那池水便也就明明白白地将她映照出来,不带半点激烈又负面的情绪,唯有一轮骄阳,照得眸中生光。

连带着她的身影,都好像坐在了一片光明里。

顾采真在心里哂然一笑。

看吧,这个年纪的花正骁,对男女之情什么的果然毫无经验,拥有一颗品相完美的榆木脑袋,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就这么傻傻地继续抿着嘴?也不怕被女孩指责一句“轻薄无礼”,又或者有那别样心思的,直接要他“负责”。

她顾采真上辈子是够疯癫够浪荡的,但那是因为她拥有至高无上的实力,别人当着她的面,压根不敢置喙。可实则,这世间的礼法对于寻常女子的约束很多,仿佛只要生而为女,就注定了从呱呱落地起,便活得无法潇洒也无法轻松。当然,这样严苛的礼法和对女子的不公,有时候也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一柄双刃剑——而花家的二公子,未来的九天仙尊之一,开阳正临仙君,可真是很耀眼也很值得出手的一个猎物呢。

只要能赖上他,就算没什么感情,也不用担心他会有旁的女人——花家儿郎向来只有一妻,绝无通房小妾外室情人。

也幸好,此人于男女情爱上一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不然上辈子她还捡不着漏呢。

顾采真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了,可心情居然吊诡地多了几分轻松愉快。

不过,毫无讹诈花正骁想法的她,当然也默认了他不可能主动松口。

只是,就在她伸平了指关节,准备自行抽回手指时,原本已经僵成一座石雕的少年,却又在同一时刻醒悟了过来。他显然对于她的莽撞举动造成的尴尬局面火冒三丈,立刻拧眉瞪她,张口就要呵斥:“你……”

只是,才说了一个字,他就再度了成石雕。

因为这个“你”字的发音,需要微张唇瓣,并且舌尖外推至牙齿之间——所以,虽然在回过神来之际,他就第一时间松开了抿住她手指节的双唇,但舌头却又因为说话,而不期然“舔”了顾采真的手指一下。

自己!舔了!顾采真!的!手指!

花正骁脑子里的念头,都是喀嘣喀嘣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少女手指侧面的肌肤,因为指关节的弯曲而显得格外丝滑柔韧,微凉的体温碰上他微热的舌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舔一截冒着春雨出土的笋尖,尝到了些许特别的清新。

继而,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自己与她两次“亲密接触”的感觉,竟鬼使神差地得出一个对比的结果:她的手指,没有她的嘴唇软。

当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花正骁的脑筋彻底转不动了。

从参差错落的树叶间落下的阳光,像是终于找对了角度,将衣袍上明媚的朱色折射到了少年的脸上——他的面颊染上了两片红云。

而他这小鱼儿吮饵似的触碰,吮得好像是顾采真的心尖,令得本就还处于迷魂掌与巫毒后续折磨中的她,血液顿时像是凝滞了一刻,继而爆发出激烈地近乎反噬的涌动!

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被她克制回了平稳微弱的状态。

她立刻收回了手。

花正骁继续一动不动。

试图将气氛拉回正常范围,顾采真咽下喉头的一股腥甜,换了只手拿了一根全新的磨牙小条塞到他的手中,绝口不提方才发生的种种意外,“师兄,这个真的不好嚼碎,不信你试试。”

花正骁像是一瞬间被她的话惊醒了似的,眼神慌乱地看了一眼她,又飞速撇开视线,同时手指下意识握紧,只听“咔嚓”一声,那根顾采真坚称很坚硬很难嚼的面粉小棒,被一下子捏成了碎渣渣。

顾采真:“……”

花正骁:“……”

第三百三十章是羞是恼(今)

花正骁沉默地摊开手掌,大半碎渣从他张开的指缝间掉落到地上,还有些许则随着一阵微风,被“咻”地吹没了。

他:“……”

感觉,好像还是很尴尬。

但是,又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尴尬了。

暖阳下,软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光影轻轻摇晃,坐在树下草丛中的少年少女相顾无言,又不约而同地转开了视线。

顾采真的腮颊微微用力,下颌的肌肉轻轻绷着。她不动声色地压抑着上下排齿尖快要磕碰到一起的冲动——其实这种牙齿即将咯咯作响的冲动只是表象,她清楚地知道,在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迫切渴望实现的,从本质上来说,是另一种“冲动”。

一种更原始,更暴戾,更不可以被发现,也更不可以去实现的,充斥着侵略性也叫嚣着欲望本能的“冲动”。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更加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冲动。

不能,冲动。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手指神经质地蜷起,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刚被少年舌尖滑过的地方,那湿润的触感好像还残存在肌肤上,随即她默默地单手握成拳,禁止自己心猿意马。

不能冲动,她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如果没有花正骁刚刚“神来之笔”地舔了她手指一下,那些残余的伤势影响,原本正在逐渐被她完全压制,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的洪水浪涛,狂风大作,卷土重来,并且来势汹汹,大有要淹没和摧毁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说来也是可笑,她才自认为意志力不至于薄弱到经不起一丝撩拨,结果就因为对方的一点无心碰触而心旌摇曳。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无暇对花正骁捏碎磨牙小棒的事情做出更多反应,身体里的情潮一旦冒了头,就又开始频频作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目前没有陷入情欲幻觉,神智也还清楚。

只是,那让人躁动的热意,就像是本就易燃的干柴溅上了火星,又从指尖——被他舔过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席卷全身。

这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如果能忍着回到她的小院子,她进卧室把门窗一关,一个人怎么都能熬过去。

偏偏这一坐下,竟是没了起身的机会,而身边就是她不想碰的人,她只好暗自忍着,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异样。

以花正骁的性格和他刚刚的态度,如果发现她的不对,很可能会带她回晚来秋。坐在这里,两人之间好歹隔着半臂的距离,若是回晚来秋的途中,他大概会扶着她,而到了晚来秋,又要和季芹藻独处,与这二人的近距离接触,对于可能发作的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后背渗出淋漓冷汗,渍进无法愈合的伤口,带来更加刺骨灼烫的疼痛,但又让她更加清醒了点。无处发泄的烦躁像是一把火,正以那伤口为起点,四处扩散,仿佛在一节一节地炙烤她的脊柱骨节,让她恨不得拿把刀,连皮带血地将身体里乱窜的燥热给生挖出来。为了掩饰牙齿不受控制的磕碰,以及喉头一股股上涌的血腥味,顾采真又拿了一根磨牙条,状若无事地继续嚼起来。

花正骁的脸还发着烫。他恼怒地看着导致这一系列尴尬的始作俑者,但因为刚刚发生的“失误”让他心有余悸,所以此刻倒也不敢轻易再开口了。

但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少女神态间的不同寻常。

她虽然一直面色苍白,可此时粉腮却泛着些许病态而不太正常的嫣红。

她……脸红了?

花正骁一时联想到自己也温度居高不下的脸颊,瞬间顿悟:她这是……和他一样,害羞了?不对不对,不一样,她可能是害羞,但他绝对是被她气的!

对,他是怒火难遏所以上头了,啊不是,是上脸了,所以脸颊才这么烫!

花正骁一边这般自我安慰,一边觉得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把顾采真弄害羞了,继而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暗暗反思,其实方才的确是他的不是,虽说自己也是无心之失,但那动作的确过于轻薄无礼了,简直无可辩驳。要是师傅在这儿,肯定要责成他立刻给她赔不是。

可……怎么说那也是她先起的头啊,要不是她冒失地想喂他,而且还拿的是她自己吃到一半的磨牙小条,他不至于反应激烈,阴差阳错地抿住她的手指,继而……咳咳……

所以,他们就算扯平了吧,花正骁单方面在心里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顾采真机械地咀嚼着,灵草与面粉的香气勉强盖住了她口中充斥的血腥味。她感觉到身侧的少年看了她好几眼,不止一次像是欲言又止。但他刚刚把她重新递过去的磨牙小条捏碎了,大概余怒未消。她此刻状态有些不对,为避免和他交谈时再起什么纷争,她干脆垂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草地,默默吃着东西,打算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按照花正骁以前的性子,只怕会冷下脸直接让她站起来,把人送回去他就离开。可此时少女发红的脸颊,以及她的沉默,让他没来由地有点心软,想赶快要做点什么,好叫这件事快点翻篇。但从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的少年,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还是不知该如何打开局面。

他清了清嗓子,灵光一闪地觉得少女刚刚的行为就挺好,自己可以借鉴一下。所以,他朝她伸出手去,也假装方才一系列的尴尬事情都没有发生,尽量语气自然地道,“你再给我来一根。”

顾采真正垂眸看着草地,把大半心力都用在抗衡身体里有燎原之势的燥热上,视野中忽然闯进指节修长分明的一只手。而这手连接的腕部,不知何时又冒出了那条细细的红线,一端绕着花正骁的手腕,另一端则正顺着他的掌心纹路,朝她的方向轻轻移动而来。

她眼神一凝,立刻抬头朝花正骁看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红线绕呀绕(今)

花正骁被顾采真这毫无征兆地抬眸一眼,给看了个措手不及。

他本就觉得不自在,对上少女目光的瞬间,尚来不及分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自己的心倒是“噗通”一声骤然一跳,像是整颗心脏都弹起来脱离了本来的位置,重重撞在胸腔内侧,引得心口震颤,才又回了原位。

少年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耳根烫得厉害。他毕竟也是强装的淡定罢了,再开口时语气就显出几分色厉内荏来:“看我做什么,快再拿一根啊!”他端着师兄的谱儿,昂声催促了一句,再星眸一瞪,却这才看到,顾采真的眼眶微微发红,呼吸也似乎有点急促。

这、这……她不会是要哭了吧?!

花正骁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他从小不喜欢与女孩子打交道,就是因为在他为数不多与女孩相处的印象里,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发生分歧的时候,你想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发脾气;而且,她们还很爱哭。虽然他家嫂子苏昭不是这样的女子,可那也是因为他兄长运气好,得妻如斯,至于大部分女孩子……

要说无垢城中,花正骁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露华峰,紫玉仙子郁紫兰门下女徒众多,有时候他替师傅去办事,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经常遇到女孩们闹了矛盾吵吵闹闹哭哭啼啼,那真是能令他头大几圈。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觉得女子哭起来好看,还有人专门造出个词儿,赞美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在他看来,要是一场雨下得稀里哗啦,梨树枝头的花早就被浇秃噜了吧。

是以,他可没有容忍女孩子哭的习惯,更没有喜欢看女孩子哭的爱好。

幸好,在之前和师妹顾采真为数不多的日常接触里,他发现后者不光话不多,也从没哭过,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可就是这么个不爱哭的姑娘,现在被自己惹得要哭了。难道他刚刚的行为和态度,是真的挺过分的了?他心里不禁犯嘀咕。

但是,这会儿,他忽然发现,原来顾采真眼圈红红的样子,还真有点……好看……不对!他在想什么?!

花正骁掩饰心虚一般,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其实心神一凛,一时不知是该反省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该反省自己方才是否对她太凶了。

再看向少女时,他心底甚至涌起了些许罪恶感,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了一点,试图找个双方都能下得来的台阶,“那个……要不,我自己拿一根?”用的竟然是较为罕见的带着商量的口吻。

顾采真看着那原本已经快要触及她衣袂的红线,因为花正骁抬起了手,就跟随他的动作,被迫离她远了点。而后,它居然在空中轻轻弯曲着勾起来扭了扭,好似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甘心似的。

她在心里哂笑,自己到底是怎么解读出一条线的情绪的?

而且,还是一条只有她能看见的线。

身体里的燥意四处乱窜,血液好像在血管里沸腾,她合理推测自己可能又有些发烧了,因为连眼眶都有种湿润热烘的感觉,仿佛泪腺受不了身体里散发的热意,被蒸腾出了一些生理性的眼泪。

顾采真轻轻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身心疲倦,但这样的情况,她如果放弃压制,谁知道会不会就此陷入幻境之中,再被前世几乎永无止境的情欲回忆纠缠。

看着少女沾染上睫毛的湿润水意,花正骁的呼吸都放轻了。

可千万别哭啊……他头皮发麻地想。

顾采真心中则思忖着,在幻象的作用下,自己大概确实是吻过季芹藻……或者是被他亲了的……但他当时不肯承认,只说是为她渡气,硬生生解释成了事且从权,她当然不会就此揭破。可依着花正骁的脾气,如果她待会儿失去理智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咬牙暗自运法压制身体里的燥热,并把注意力尽量放在红线上了。之前,她就曾尝试总结过:

第一次看到花正骁身上出现红线,是在山下,她发作醒来后。

第一次看到季芹藻身上出现白线,是在晚来秋,她发作醒来后。

第一次看到池润身上出现黑线,是在晚来秋,但不是她发作醒来后。

对象不同,线的颜色不同,出现的地点不同,出现的时机也不同。

虽然其后她也见过它们几次,但更加找不出几者间的共通点。

只是,这些线似乎都有意要靠近她,接触她,虽然目的不明。

直到现在,红线又出现了,却也更加显得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了。

她现在虽然处于迷魂掌和巫毒潜在发作的状态下,但神智尚且能够控制。相比为人细心的季芹藻与心窍通神的池润,花正骁年轻单纯,她不如借机仔细观察一下,能不能得到些别的线索,最好是能主动与红线接触一下,看看它的反应。

呵呵,看一根线的……反应?顾采真在心里稍稍感叹了一下,自己这都是在认真地思考什么奇葩的问题。可她总觉得,如果由她这边率先做出什么举动,红线肯定会有什么反应——很奇怪的直觉。

但她的身体不适,何况也不能行为奇怪地引起花正骁的警觉,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就听到他说要自己拿一根的这个提议,倒也正中她的下怀。

“嗯,好,师兄,你拿吧。”因为气息不稳,她的话都很简短,嗓子也带着微微的沙哑。

可听在花正骁耳中,就是他已经眼眶发红且双眸湿润的师妹,好像正努力克制着她的哭腔。

喂,你在晚来秋当着师傅的面拿甜酱坑我的本事呢?你那随便我怎么嫌弃都绝对要赖床的脸皮呢?你……你、你不要哭啊!花正骁看上去表情木木的,其实心里像一朵不按常理爆炸的烟花,炸得东一簇西一簇,不是七零八落,而是七十七零八十八落的程度了!

不行,我得镇定点。花正骁对自己说,要是她真哭了,这就更难收场了。

顾采真在树下盘腿而坐,那打开的荷叶纸包被她放在腿上,花正骁听她同意了,便强迫自己不要看她发红的眼圈,伸手去拿磨牙小条。

顾采真垂眸看着那根细细的红线,它带着点雀跃,比少年慢慢靠近的修长五指更早一步朝她伸来,看起来好像挺……兴高采烈?

顾采真无语了一瞬,为什么她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能准确地说出这条红线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这红线打了个岔分散了注意力后,身体里的燥意都减少了几分。又或许是因为伤势本就只是隐隐发作的缘故吧,顾采真眉眼中闪过一丝疲倦,幸好被她压制下去了。

她缓缓吸了口气,只当自己是个瞎子,甚至为了待会儿能出其不意,刻意不朝红线的所在看去,而是抬头望向花正骁。

一贯沉默要强的少女,面上落着细碎的阳光,阴影处的肌肤越发白得柔软,红着眼圈也红着脸,无声地看着他。

花正骁伸手的动作一顿,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撞了一下胸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发生?!他差点就要去按住胸口——恍惚间感觉心好像要跳出来了一般!自己是挺不想看到她哭的,可也不至于心跳乱成这样吧?

嗯,难道是自己修为不够,遇事太慌张的缘由吗?花正骁想,要是换了师傅,就算是更加难解的局面,也肯定能很好地处理吧。

实际上,要是他能看见从自己手腕处向前飘浮的红线,也许就能看到它纠结万分地扭来扭去,最后在空中把自己拧成了一股麻花。

顾采真当然看得见,但她不知道这红线是个什么意思。

它不是很想触碰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显得有点踌躇不前了?

就在花正骁快要捏起一根磨牙小条的瞬间,顾采真朝着那红线动了手!

“你?”花正骁疑惑地抬头,看着少女飞速捏起另一根磨牙小条。她的掌心擦过他的手背,像是蜻蜓无意间点了一下水面。

果然,她要是主动出击,那红线就后退了。顾采真看似冲着红线抓去,实则虚晃一枪,拿起了一根磨牙小条。

她若无其事地对少年说道,“师兄,这根比较好。”

花正骁看了一眼自己原本要拿的那一根,再看看少女递过来的这一根,两者相比而言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但鉴于二人之间弥漫着的奇怪尴尬,终于有要翻篇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欣然点头,抓紧机会继续缓和气氛,“嗯,确实这根比较好。”

顾采真:“……”她就随手拿的,都做好要被他呛声的准备了。花正骁这什么反应,他是吃错药了吗?

对着少年勉强一笑,她现在觉得不光是红线不正常,被红线绕住手腕的花正骁……也有点不正常。

她视线余光看向缩回少年手腕上匍匐扭动的红线,刚刚她作势要去抓它,它一下子弹飞回去,看起来惊慌极了,以至于在空中把它自己打了个结,此时正垂在花正骁的腕部,在吭哧吭哧地把自己重新理顺打开。

这一瞬间,顾采真完全摒弃了这线的出现会是出自她想象的可能。

因为,她绝不可能出现这么不正常的幻觉。

这根红线,真的好笨好别扭。

她充满嫌弃地想。

第三百三十二章骄阳照却乌云收(今)

花正骁吃这根由顾采真“真诚推荐”的磨牙小条时,她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坐着。

少年的家教礼仪非常好,即便是席地而坐,吃的又是硬脆的食物,但也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咀嚼的声音,仪态很是端正。

他脸上的热意褪了下去,唯有耳尖还残余一点微烫。错落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光影交叠下,他耳垂上的那一小块粉红也不是很明显。

顾采真佯装不知他时不时飘落在她脸上、但很快又移开的视线。

自她眼前闪过的,是前世自己无数次逼着他吃药的情形。

红衣青年永远抗拒厌恶的表情,自己钳住他下颚往他口中灌药,又或者掐住他的脖颈直接以口相渡……那些记忆对她这个重新活过来的灵魂而言,都是发生不久且真实存在的。可也许是隔了一世的缘故,似乎又真的有些遥远了。

顾采真淡淡地看了一眼五官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稚气的花正骁,两世的印象在这一刻重叠起来。这个年纪的他,是如此的朝气蓬勃,像是晌午的太阳,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将要走向更大更宽广的天空中央。

这么一想,那上一世的她大概就是天边飘来的一朵大大的乌云,完全遮蔽了开阳正临本该光芒万丈的人生。

不过,那也是他害她在先。

也罢,这一世,她下她的雨,他发他的光,他们各走各的路,各得各的善终。

落入细碎阳光的眸子轻轻眯了眯,少女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暗,那些记忆也仿佛被现世安稳的美好粉饰了太平,就此了无痕迹。

那些在上一世纠缠着她的愤恨与厌恶,随着生命的又一次重启,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影响她的情绪了,顾采真感到丝丝疑惑,但也未曾想去深究。

被她强力压制下去的伤势,如同被沉重铁盖封进灶膛的火,火势从猛烈渐渐烧得孱弱,全程悄无声息。后背的一层冷汗被风一吹,贴着衣衫带出一波浅浅的寒意,却像是为她燥热的身体降了温,伤口的灼痛虽然依旧肆虐,但她稍微感到舒服了些。

又熬过去一次,她想。

至此,她浑身的警戒才略略放松。松弛下来的神经疲惫几近虚脱,但她又不想心神就此松散,便继续看着那红线——它从自己打的结里挣脱出来后,就锲而不舍地又朝她飘了过来。

这玩意儿……决心还挺坚定的……她想,无声地看着它。

红线中途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她会不会再主动出手,确定她像是没有这个意向后,就一头稳固地环住花正骁的腕部,另一头则绕过她的手腕,然后又利索地打道回府,在中途凭空一跃上下一拧,把自己重新打了个结,打完之后红线还自中间晃了晃,仿佛在确认这个结打得是否牢固。

顾采真:“……”

如今的红线,形同于一个镣铐的形状,两边呈圆形各“铐”着她和花正骁,中间绞紧了个结。

这条红线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和花正骁绑在一起?

她明明能一眼看透它的一些“想法”,却又感觉自己猜不透它的目的。

顾采真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其实压根感觉不到重量与束缚感的手腕,直觉很不喜欢目前的状况。

虽然明知道花正骁对红线的存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她还是下意识朝他看去。

红线的那端因为绕着花正骁拿磨牙小条的那只手,所以她投去目光的方向,正好在他的脸部附近。可正因如此,在少年眼中看来,就是少女本来低着头,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东西,似乎在等他的评价。

那还是带着湿润泛红的眼圈,像是在拷问花正骁的良心,他清了清嗓子,立刻发表意见,“确实,有点硬。”

还挺好吃的,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好意思真的说出口。

毕竟是买给侄子锦儿的……他虽然吃都吃了,可要是说好吃的话,也太不像样子了。

“你吃得慢,也情有可原。”他想了想,又说道。

顾采真一怔,倒是没想到向来好胜心强得不可理喻,而且看起来又很爱面子的少年,居然干脆利落地改变了他自己的看法,还当着她的面承认了。

她眨了眨眼睛,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花正骁说这句话的真实性,比红线的存在还让人感觉扑朔迷离,没有实感。

像是感觉到她的脑海中有关于它的想法,那红线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她若无其事地扫了它一眼,忽然视线一凝,眼前一片模糊!

嘶——!一阵猛烈的头疼毫无征兆地袭来!

即使是坐着,顾采真的身形也明显晃了晃!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片混乱的血红……她似乎是躺在地上,因为身下是真言宫的金铁石砖……她的手腕处鲜血淋漓……胸腔中传来更惨烈的痛……窒息感挟裹着她,身体里仿佛五脏俱焚……好像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是谁在哭,又是谁在笑?

这些是什么?是她上辈子临死前的场景吗?是她缺失的记忆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加剧烈的头疼让她根本无法去看清那些浮光掠影,任何试图回忆的举动都好似一把锯刀切割着她的头颅。她心有不甘地大口呼吸,脸色刹那间苍白得可怕!

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五指强行将她几乎要把自己掌心抠烂的手指分开,然后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十指相扣的动作,前世她在花正骁身体里冲刺时曾经做过,她死死按住他试图攥紧的手掌,十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畅快地掌控他的全身,感受他的虚弱与屈辱。

而此刻,花正骁的力道也是坚定的,却又注意着将力道控制在不会弄伤她的程度。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但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始终没有松开。

“顾采真!”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红线颤抖着将它为自己打的结迅速解开,却又迟疑地继续绕住顾采真的手腕,只是弹射一般离开了她的肌肤,仿佛想碰她,却又不敢了。

那些凌乱冲击的记忆瞬间消弭殆尽,顾采真一时间没有发现手腕处红线的动向,只是呼吸沉重地抬起头与花正骁对视。

和缓的灵力通过相贴的掌心急速输入进她的体内,她名义上的师兄正关切地扶住她的肩膀,“顾采真,你怎么了?!”

顾采真眼中泛着一片血色,她知道情况不妙,因为迷魂掌与巫毒太会趁虚而入了,就在她头疼衰弱的一刹那,它们在她身体里的影响力陡然暴涨!

第三百三十三章一线(昔今,强制,剧情)

青年颤栗的指尖徒劳地抓紧身下的被单,口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呜咽,“嗯唔……啊!”他一昂头,乌发自肩头与后背滑落,身上的汗水粘住了些许发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乱七八糟。

花正骁陡然咬紧了红唇,怕泄露出更多关于脆弱、关于无法承受、关于无法面对的快感呻吟,“唔嗯……”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回这样用尽力气地抓揉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似乎因为受不住来自身后的顶撞冲击,柔软的丝质被单上早就被他抓得丝痕道道。上乘的精贵面料,按道理是需要被精心养护的,如今却被如此粗暴地对待,正如顾采真总是叫他“花儿”,口口声声调笑他是个吃不得苦头的公子哥儿,又总是狠狠摧折他,在他身上留下独属于她的烙印。

花正骁的膝盖上都是汗,摁得素白的床单上现出一个个浅浅的水渍印。那印子被逐个拓进了丝质面料凹陷下去的小坑里,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反应太激烈,还是因为后面顶插上来的力道太大,亦或者只是这床单太滑,弄得他越发跪不住了。

可只要他膝行几步往前试图逃离,身后之人的纤纤素手就会抓着他劲瘦的腰胯,把他直接拖拽回来。他沾满各种水渍液体的臀瓣挺翘着,狠狠撞上她的胯,而那油光水亮的粗大孽根则破开被肏得合不拢的后穴,毫不留情地直接深插到底。

试图恢复贴合的肠肉被一下捣开,那截窄而劲的瘦腰一刹那几乎完全塌了下去。

“嗯啊!”青年的脖颈后扬至极限的弧度,喉结凸起上下滑动,衬得那颈子像是随时能折断。随后,力竭的他无力地垂下头,一头乌发散落在床榻之上,眼睫上的泪花混杂着滑落的汗水,一并染湿了凌乱的发丝。

“呜呜……”喉管中的悲鸣很模糊,呜呜咽咽,他眨了眨湿润烘热的眼睛,却因为以头抵榻的姿势,得以看见自己胯下摇摇晃晃的男根。那不听话的东西挺直着,龟头出了一片淫靡的水液,像是直白昭告着,他的身体在这样的强迫中,获得了如何灭顶的快感。

“嗯啊!”随着顾采真的一个深插狠撞,他浑身哆嗦着,几乎要完全趴下去,男根却越发兴奋地跳动。

青年眼中闪过悲愤与羞耻,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只急促喘息着张口咬住了床单,试图掩盖自己发出的声音,掩盖住这种只属于弱者的无助——他更渴望能把一腔无能为力的欲望沉溺,也尽数堵回去。

但戳刺在身体里的凶器陡然换了斜下的角度,与此同时,一只素手从他的尾椎一路抚摸至他的后颈。和抽插完全不一样的轻柔力度,在此时是这样的违和又明显,她揉着他的脊柱骨珠,一节一节朝上摸。

被她摸过的地方,就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过,背部自内蒸腾而出的热与那慢慢游移的凉,逼得他快要疯了。他的腰绷起,臀尖抖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把顾采真夹得更紧。

她轻轻“嘶——”了一声,被夹得爽麻极了。绞缠的肠肉早就习惯了粗暴的鞭挞,根本不以主人的意志为转移,坚定地裹着巨大滚烫的性器,一个劲儿地吸她。

顾采真摁住花正骁的后颈狠狠肏了十几下,把人顶得几乎要趴下去,才又五指反手一抓!

青年被揪住了头发,不得不昂首抬头,连下颌都被扯得再度仰起。

“呲啦!”紧咬的牙齿强行撕扯顺滑丝质的床单,发出一阵刺耳的裂帛声,他的薄唇因为布料的撕扯而越发红艳,等到床单终于扯破落下,他也被拽得上身昂起,而那口角处已是一片晶亮的唾液,徒增更多淫靡。

花正骁崩溃的尖叫再也无处可藏,被身后一记深入灵魂的捣戳给直接逼了出来,“啊啊啊啊啊!”

青年平坦劲瘦的腹部被顶得下凹,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血肉铸成的凶器顶破了!

可与此同时,那男根却直直射出了一波乳白的精水,把本就凌乱不堪的床上弄得更加污浊淫秽。

花正骁厌恨羞愤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极致的快感如同一场倾盆大雨,将一切情绪都冲刷殆尽。

前端射精时,他的后穴也疯了似地绞弄抽搐,肠肉痉挛似地疯狂按摩着肉茎,给顾采真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

暖热的淫液从深处流出,浇在她深埋在他身体里的性器上——他被肏上了顶峰,后穴也高潮了。

这种能淹没所有感官的快感,让花正骁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无论经历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和接纳身体如此违背意愿的欢愉,它是那么的可怕,连他的负罪感和羞耻感都能一并剥夺走,只留给他铺天盖地的窒息和刺激。

顾采真一边享受着青年在高潮时后穴的疯狂吸缩蠕动,一边又改成了慢慢研磨的抽插。柔嫩的内壁此时尤为敏感,一点点触碰都是致命的,何况那粗大的肉根几乎将肠道内的褶皱全部撑平反复碾压。硕大的龟头一次次擦过花正骁身体里的敏感点,让他即便缓过那一阵无法呼吸的高潮快感,也被迫继续沉溺在源源不断的软酸酥麻中。

眼见着人被插得几乎要软瘫了,顾采真再次加快了速度。

“啪啪啪”的皮肉撞击声夹杂着“滋滋”水声,在安静的内殿不断响起。

花正骁紧致柔嫩的嫣红穴口被完全撑开,赤红狰狞的凶器贯穿其中,每一次抽插都恨不得将紧跟其后的两个鼓囊精袋也一并塞入穴里。不停撞击他臀下腿根部位的人身姿纤美五官艳丽,此时也跪在他身后,那白皙的腰胯与秀美的双腿,带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力,撞得他臀尖乃至大腿后侧一片泛红。

后穴随着前面的射精而流出一股热流,把吞咽性器的穴口浸得更加湿润,每次抽插时,那软穴内侧都会被带出一小截嫩红水淋的嫩肉,再被性器的下一次肏弄顶得带塞回去。他几乎发不出呻吟了,口中偶尔呜呜两声,像是被肏得太狠,呼吸都费力极了。

终于,顾采真大发慈悲似地松开了手,任凭那一头乌发流泻下去。

花正骁顿时力竭一般重新垂头,以半俯半跪的姿势被肏得在床上摇晃不停。他修长匀称的身体被迫拱起,被撕扯剥开的红衣长袍唯剩衣袖还半挂在臂弯处,胸腹背部直至腰胯长腿,全都裸露在空气中。

“嗯啊!”来自身后的一记重顶令他腰肢下塌,臀腰后上方的两个腰窝顿时更加明显,他的膝盖晃了晃,像是被顶得移了位,一片微热滑腻的触感从腿下传来,他浑浑噩噩地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正好跪在了方才自己射出的精液上。

心底涌起一股反感和恶心,他发着抖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开,却被抓着腰肢往后一掼!粗硬坚挺的肉茎尽根没入狼藉一片的穴口,像是要把花正骁钉在原地!

“嗯啊!”他浑身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顿时被捣得七零八落,再次趴了下去。因为被向后拽了一段距离,他趴下的地方正好是那滩精液所在之处,于是俊美舒朗的侧颜上,沾上了一片被涂抹开的白浊。

像是不满意他试图逃离的动作,顾采真一手绕过他的腹部,边肏边扶,硬是将他揽了起来。

眉眼英俊的青年半张脸上染着精液,被迫跪直在床榻上,两腿微微分开,承受着女子自后下方而来的一下下顶插。

已经高潮过一轮的花正骁,连神智都不太清晰了,只是下意识还在排斥着这样的侵犯,他伸手向后想要推开钳制住他的人,却被顾采真死死握住了手。

“顾采真……你、你放开、放开我……”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嗓音完全沙哑失真,像是飘落进水洼的枯叶,湿润,又干涩。

“花儿,嘘——”她提醒他省点力气,毕竟她还没有发泄,随后不怀好意地深重一顶,迫使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他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张开,被她的五指趁机嵌入指缝。接着,她加速了深顶,受不住这样猛烈侵犯,又挣不脱十指紧扣,青年被逼得几乎要疯掉,用指甲抓破了她的手背……

亦如此刻……

顾采真猛吸一口气,从幻象中夺回神智,定睛看着花正骁被她抓出一道道血痕,却没有松开的手。

阳光尚在,清风徐来,她好像只是晃了一瞬的神。

幻象中的青年变成了眼前的少年,他正焦急地看着她,还在问她,“顾采真,你怎么了?”

这近在迟尺的面庞,清俊又干净,不见一丝一毫的污秽。

顾采真想要收回手来,可那被抓出道道血痕的手掌却十分有力地握住她不放。

“师兄,我……没事了。”她的手腕轻轻动了动,言下之意是他可以放手了。

但少年的注意力并不在两人交握的十指上,他盯着她的双眼,声音清朗地问道,“刚刚,迷魂掌和巫毒又用幻象迷惑住你了?”

有山下的亲身经历,加上师傅也详细与他交代过她会出现的状况,花正骁虽然是在问顾采真,其实语气里更多的是笃定。

顾采真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花正骁又问,“那现在,你好了?清醒了?”

顾采真继续颔首。

花正骁一听,感觉自己不用再防着她做出点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了,就陡然松开了她的手,动作之快,令顾采真有些无语。

可她肌肤的触感,却还残留在他的掌心,让花正骁无法忽视。他一拧眉,问她,“你在幻象里,到底见到了什么?”

顾采真一怔,随即故意露出一抹苦笑,“师兄,这个不便让你知晓。”按照少年心高气傲的性子,她这般回答,他就不可能继续追问了。

谁知花正骁听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薄愠,“与我有关,我为何不能知晓?”

顾采真一惊,难道自己方才被幻象影响,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可是……她记得自己陷入幻象前,花正骁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就连两人间的距离,都没有多大变化。而且,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只怕以他的脾气,早就要一鞭子甩过来了,哪里还会好声好气地坐在这儿问她?

她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会呢……师兄何出此言?”

花正骁见她一副似乎不肯承认的样子,顿时脱口而出,“你刚刚叫我‘花儿’!”说完,他自己也惊得一呆,随即强撑着又开始发烫的脸皮,咄咄逼人地看着她。

顾采真心头打了个突,但依旧平静地解释,“我陷入幻象时,是看不见眼前之人的。所以师兄可能以为我是在叫你,但我只是凑巧在叫另一个叫‘花儿’的人。”全盘否认不太合理,那她就折中一下,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

花正骁本就因为说破这件事而乱了心神,此刻见对方一副“和你无关,是你自己对号入座,怎么能怪我”的样子,他越发恼怒,不经思考就反驳道,“你还学会说谎了!明明在山下那座庙中,你就是叫我‘花儿’,还……”他猛地刹住话头,气急败坏地瞪了顾采真一眼,直直站起身来就要走。

顾采真听得一阵意外,她在山下的破庙里,叫花正骁为“花儿”?还……还怎么了?她想要追问,可看着少年气咻咻要离开的背影,又清楚此刻一定问不出来什么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那红线,就是在那回陷入幻象又醒来后不久。

难道,那红线真正出现的契机,是在那个时候?

当时她的状况不好,又是这一世第一次陷入幻象,可能真的受其影响而做了点什么。毕竟,她清楚地记得,等她醒来后,花正骁对她的态度实在奇怪。她当时还觉得疑惑,因为上一世的这个时期,她和花正骁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摩擦。

但看他刚刚明明都话到嘴边了,却又不肯再讲,这件事一定很难说出口。

或许,自己该找个机会去问一下妙妙,说不定,她知道点什么。

对了,那红线呢?怎么不见了?

顾采真坐在树下没有动,气冲冲走出去几米远的花正骁却也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望着她,面上依旧一副恼怒的样子,语气也不大好,“起来,我们回晚来秋,你这个样子,还是请师傅再检查一下为妥。”

顾采真不打算继续惹毛他,所以浅浅一笑,直接跳过方才的话题,“师兄,我真的没事。”

像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不快,她特别善解人意地说,“你有事先走吧,我再坐着歇会儿,就回去了。”

她知道花正骁不待见她,但这种少年人特有的意气用事本就充满孩子气,她没必要计较。

谁知,少年一言不发地又走回她身边,“我答应了师傅,要送你回去。”

顾采真见他坚持,也就站了起来,“好,有劳师兄。”

花正骁轻轻“哼”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大好。

“走归走,你离我半米,别靠太近。”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让顾采真莫名其妙,又联想到他之前说了一半的话,越发觉得在山下那间破庙里,肯定发生了点什么让他介意的事。

不过她很有眼力见地没开口询问,只是伸手做了个让他先走的手势。

少年却又忽然拿出一根细细的红绳,那独特的长韧质地让顾采真瞬间就认出,这不是上一世,他送给她的头绳吗?只不过,上一世那几截头绳都没这么长。

只见花正骁低头将那红绳的一圈绕在她的手腕上,另一圈又绕在自己腕部,然后在当中打了个结。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半米长,但这不就是之前那根只有她看得见的红线,绕住他俩的方式,以及打出的结吗?!

顾采真心神一凛,看向花正骁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暗暗的审视。

但少年像是浑然未觉,倒好似压着自己的脾气,说道,“免得你走到一半又一个人停下,我还得回头来寻你,就这么走吧。”

他率先走了几步,见顾采真还站在原地不动,便扯了扯手腕,带动得那细细的红绳也跟着晃动,“走啊。”

少女敛住心神,抬起步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少年心思也难猜(今)

终于把顾采真送到了她住的小院子的门口,花正骁一路上微微提起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他既担心走到半道,她那反复无常的伤势再次发作;又担心如果她发作了,在迷魂掌和巫毒的影响下,她再做出点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来,自己到时要怎么制住她而又不让她受伤,还有,若是等她醒来又忘了一切,自己又该怎么办……

花正骁一贯心思少,他家世好出身好,天赋卓越,自己立身也正,拜的师傅又是季芹藻这样端直温和君子如玉的人,也算是顺风顺水长到这么大,平日里除了跟着季芹藻研习道法,精进修为,基本上不会花精力去琢磨别的事情,然而和顾采真走着的这短短一段路上,却想得他脑筋都要打结了。

天光正好,少年少女就这样各安其份地一前一后走在自牧峰的小路上。少年的想法很多,却又不好和身后隔着半米距离的少女说一句。他沉默地用红蛟龙筋绕住自己和对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走完了这段不算长的路。

只是,若是此时有人正好经过,就会瞧见,走在小径上的少年眉眼俊秀英气,一身飒爽红衣,手腕绕着红绳,红绳中央还打着结,另一端则绕在他身后正不远不近地跟着的那名长相明艳的少女手腕上,若非后者没有穿红色的衣裙,这怎么看……都像是谁家的少年郎来接亲了。

也许是因为心烦,花正骁的手腕总会无意识地晃一下,再晃一下,作为被“牵”着手的一方,顾采真自然发现了这点。

前世相处了那么多年,她很了解花正骁的一些小动作,知道他此刻是有点心烦意乱。她越发感到疑惑,当初自己重生回来,在那破庙中失去意识时,到底做了什么……准确点说,是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好像很不能接受和消化。

两人心思各异却又步调一致,走到小院门前才各自回过神来。

然后,花正骁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虽然顾采真没再发作,确实是好事,可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可是”点什么,但就是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快。

就好像在年末考校之前,为了更好地应对考试,他一边神经紧张地做足准备一边忍不住地忐忑,结果临了却被告知,今年的大考取消了。

也不对,这个比喻不准确……花正骁的剑眉拧了起来,越想越有点莫名生气。

其实按照他一贯的性子,顾采真既然又陷入了幻觉,就代表情况有点复杂和严重,那他根本就不会听她的话,他们此时本该已经回了晚来秋,而且师傅也对她检查过一番了。可……天晓得,为什么她说不想去和不用去,他就默许了。

想到两人从那树下草坪离开时的对话,少年的脸差点又烧起来。

她做过的事情自己却不记得了,还想从他这里问出个所以然——就算她的伤势才是罪魁祸首,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那么丢脸……啊,不是……是她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说出来啊!

而且,她不也不肯提,她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与他相关的景象。

凭什么他就要告诉她呢?

真是不公平。

花正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又开始往上窜的愤愤之情。

他想着,自己方才定然是被顾采真不肯说实话的态度气昏了头了,因为不想跟她再理论点有的没的,也就没再说话,从而也就……默认送她回来了。

对,就是这样。

哼。

师傅这几日总不忘叮嘱他,顾采真是师妹,是姑娘家,又有伤在身,他要多关切多容让,少生些无妄之气——可是,他俩到底谁气谁啊?!

偏偏她是个女孩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抱也抱不得……等等,他就是方才一时情急,想抱她直接去晚来秋让师傅好生诊察,可没别的意思。花正骁在心底自我强调了一番,转而看着安静停步在院门口外,还是跟他隔着半米距离的少女。

呵,这会儿她倒是挺听话的。

花正骁心气不顺,只觉得顾采真此时的一脸平淡,简直就是对他的挑衅。敢情这一路上,就他一个人又是担心又是纠结的!

以前他总认为,这普天之下的女孩儿都差不多,她们美丑与否,好坏与否,都与他无关。反正他不会去招惹她们。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世上的女子其实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其他姑娘家,一类是顾采真。前者还和以前一样与他无关,后者实在是让他怎么看……都不顺眼,还没法忽略。

这个时辰的日头已经完全烈起来了,她是不是傻,都到院子门口了还和他隔着半米远。她脸色那么白,气色也不好,之前发作的时候就算坐着都身子打晃,这会儿就这样站在大太阳底下,是想要被活活晒晕吗?

花正骁瞪了她一眼,站在院门的廊檐下,没好气地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顾采真回了个“哦”字,才迈了一步,就被嫌弃她慢的少年一扯手腕。她下意识想施力定住身形,却又忽然心思一动,卸了力道带着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任由自己被带得朝花正骁的方向冲了过去。

“欸!你!”少年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两人的距离早已不足半米,他身后是院门,两边是门墙,身前是台阶,他倒是可以侧身一避,但这样的话顾采真要么绊一跤,要么就直接撞上门或者墙了,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只微微侧身错开一步,同时手腕灵活摆动,将红蛟龙筋一圈圈绕在掌心,并伸手一揽,稳稳接住了对方。

顾采真几乎是扑进了花正骁的怀中。

她扬起头像是怔住了,完全没想起来要把他推开,只是愣了下才道,“谢谢师兄……”

花正骁木着脸,以闪电般的速度解开了红蛟龙筋绕在她手腕的那一圈,连中间的结扣都没空管,直接垂坠在自己的手腕上,转身就走。

而此时,顾采真的话才说完,“……送我回来。”

她目送着少年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愉快地翘了翘唇角。

好了,碍事的人终于走了。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多事地跟着她进去,她可没耐心继续应付他了。

顾采真伸手推开根本没落锁的院门,心里则想着,自己这几日发作得越发频繁,虽然季芹藻提醒她明晚可以再药浴一次,但她知道,那法子只能用来循序渐进地调理,与迷魂掌和巫毒本身在她身体里蔓延的速度相比,是远远不够的。

她不习惯依赖旁人,尤其现如今她身边的人,除了柯妙,剩下的都是她上辈子的仇人,她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她回到房间后,熟练地褪去上衣,侧对着两面角度摆好的铜镜,自己艰难清理后背伤口,再上了些药,满额冷汗地把疼痛引起的闷哼都压了回去,而后稍事休息,她一边收拾一边默默地想着,帝休草还需要再采集一些,准备用来吸引华佗蜂的流萤石也远远不够,她得加快速度才行。

流萤石需要先用富含灵气的水浸泡一天一夜,才能吸引到华佗蜂,而要说到灵气十足的水,她自然联想到了一个地方——青华池。

只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地方,她的心就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

仿佛被一柄裹着蜜的剑戳刺了心头,她的胸腔被甜蜜与痛楚同时贯穿。

那里有她上一世最甜蜜也最无望的爱恋,也有她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人——阿泽。

她想起今天在晚来秋居然称呼她为“采真”的池润,不由提醒自己,这已经是崭新的另一世了。

她与阿泽……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

不过,只要她能避开阿泽和池润出现的时机,就可以潜去青华池弄一点自己需要的灵气池水回来——只是去取池水,不被池润发现,不和阿泽碰面。

对了,季芹藻跟她提过,今晚池润还会去晚来秋和他探讨几个对她伤势可能有帮助的古方,以及其中提到的冷僻药材,所以今日入夜后,池润肯定有一段时间是不在摘星峰的。

反正只要保存得当,池水的灵气也不会流失,与其以后还要想方设法探听阿泽和池润的情况,再相机而动,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她就去一趟青华池,先把那池水弄到手。

第三百三十五章不如离去(今)

顾采真大汗淋漓地醒来时,晚霞已经染红了西边大半的天空。

从模糊不清的梦境抽身回到现实,她睁开眼睛静卧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终于完全清醒。

这种感觉很奇特,梦境里的情景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无非是那些男人与性事。因为,她的意识中还残存着那种因为确实经历过,所以即使做梦也无比真实的情欲质感。

但在睁眼的瞬间,她的意识也立刻告诉她,上一世已经成为过去了,受迷魂掌与巫毒影响的如梦似幻也已经消除了——前世与今生,亦或者说是梦境与现实,一切都很分明。

但就在醒来的片刻工夫里,她仿佛站在一道分水岭上,余光能够看到两边,脚下却好像是万丈深渊,无路可走。

更确切地说,她知道两者有多壁垒分明,而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这道壁垒仿佛是一堵真实存在的厚墙,她则被砌在了墙内,耳可听,目可视,无法动弹,无法离开。

那种感觉很奇怪,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属于前世了,也不属于方才的梦境了;但她也不该属于今生,也不该属于如今的现实。

她的灵魂中,似乎有很小的一部分,在此间奋力挣扎着,叫嚣着。

那个声音很微弱,连带它的嘶吼都很模糊,它反反复复地在说:不如离去。

不是“不如归去”,而是“不如离去”。

没有归路,也要离开。

嘶——,顾采真长长吸了口气,终于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她感到难言的疲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自我放弃的念头,思索片刻,还是将一切归结于迷魂掌和巫毒带给她的负面影响。

这伤势的确会从身体和精神上双重折磨人,也许是她潜意识里的脆弱感,催生了这样的念头吧,她想。

顾采真一直是侧睡的姿势,此刻后背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但是胯下的性器精神得简直不正常。

她单手撑着身体,缓缓从床榻上爬起来,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比起身体上早已习惯的躁动,精神上的烦躁更挑战她的耐心。

花正骁送她回来时,尚且还是小日中的光景,等她处理了伤口,又细细思索了下晚上的行动计划,已经过了中午,随即再次发作的伤势让她根本站不起来,所以她勉强去床榻上躺下——没有去门外取餐盒。

因为自牧峰一共就他们师徒三个,算是归元城人丁稀少的一门了,所以不像别的峰岳,譬如露华峰,有自己的饭堂。

上一世的这段时期与现在的情况一样,季芹藻早就辟谷,花正骁与她往常都是去城内统一的大饭堂用膳——当然,是各去各的。但大饭堂开饭与闭堂都有时辰定数,不比外面的餐馆酒楼那样随到随吃,要是过了时间,到饭堂那儿能吃的只有闭门羹。

前世从山下回来,顾采真一直掩饰着自己的伤情,外加也确实穷得够可以,除了因为伤势发作而耽误了时间,或者干脆就陷入情欲幻觉无法前去,大多数情况下,她自然还是去大饭堂用餐为主。

何况,柯妙为了要跟她一起吃饭,三天两头就会舍近求远地也去大饭堂,若是连着几回遇不到她,还会来她住处找人。

顾采真刚开始也会以自己有事,又或者不饿等等理由糊弄过去,但等下一回柯妙再来找她时,就会带着包好的食物,有时是从饭堂带来的吃食,有时则是她托下山弟子买来的糕点。

在一些她的确无法前去饭堂的日子里,柯妙带来的食物,也算是她的备用干粮。

“真真姐,我跟你讲,吃饭这件事是很重要的哦!”少女双手撑着俏脸,坐在桌子对面一边看她吃东西,一边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看你,少吃一顿脸色就这么差。”

当时正好发作完一轮,体力几近虚脱的顾采真随口编了个新的理由,“今天师傅教的东西对我来说有些艰深,我研究与练习得太入迷了。”

柯妙瞪着一双灵动的杏眸,两眼全是不赞同,“那也不能不去吃饭啊!”

“嗯,下次我会注意的。”顾采真笑了笑。她很少笑,但那限于在外人面前,柯妙不是外人,是她的好友,这样地关心她,她却不得不骗她。她有些愧疚,于是对少女笑得温柔极了。

柯妙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随后眨眨眼睛,一脸赞叹地看着她,“真真姐,你笑起来可真美!不不不,不管你怎么样都美!平时像女侠似的,这饿了一顿,又像西施了!”

顾采真哭笑不得,也怕本就学医的她看出自己的不妥,赶忙拿了块点心塞进她嘴里,“行了,你也吃一块。”

……

这一世,她先是在晚来秋住了一阵,一日三餐都有季芹藻包揽,而后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她的好师傅还特地吩咐大饭堂的伙房弟子,午餐与晚餐要给她送来,而且还要为她专门准备些滋补的膳食,倒是让她的时间与行动更自由了些,也不会饿肚子。

今天她回来时,还未到午膳时间,但这会儿就快到晚膳时分了,若是负责送餐的弟子见到门外的餐盒没被动过,恐怕会节外生枝,想到此,她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等她推开院门,看到摆在门外的餐盒还只是一个时,顿时松了口气,但随即心里泛上了一点奇怪的感应,这让她准备提起餐盒的动作一顿,不由朝前方抬头看去。

一个身材修长气质出尘的年轻男子,身着玄色衣袍,背对着灿若烈火的夕阳,站在百米开外的地方,也正朝她看来。

晚霞像是被人打碎的一团火,自天空纷扬坠落,在男子的玄衣上镶出一层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鎏金线条,他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世的顾采真毕竟修为尚浅,隔了这么远一段距离,又是在余晖下,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她心里独特的感应不会出错,而且就算没有任何感应,仅仅是这样瞥一眼对方的装束与轮廓,她也能毫不迟疑地认出来,那人正是池润。

新端午番外上(花正骁,剧情)

“哇哦!”

“叶子真的都变长了!”

“这边!快看!一下多生出了好多嫩芦苇啊!”

一阵阵赞叹从归元城露华峰的一处芦苇荡深处传来,女孩子们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美好的活力。

“看吧,我就说,真真姐很厉害的!”娇俏活泼的语气伴随着柯妙特有的悦耳甜声,从这些赞叹声里跃然而出。

她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姐师妹们,在接收到众人投向顾采真的惊叹与崇拜的目光,以及一些些对她一闪而过的羡慕眼神后,几乎要感到自豪了。

毕竟也是和顾采真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人,这点小场面,她当然稳得住,她只是挽住顾采真对着芦苇荡施法的那只手,兴奋地摇了摇,用手朝着另一个方向比划着,“真真姐,还有这边!”

顾采真站在离水很近但地势略高一些的小坡上,顺着柯妙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一片长叶耷拉生长稀疏的芦苇。明明她已经看到了,柯妙还是挥舞着手臂划拉着圈出整片范围,简直又可爱又孩子气。

今夏来得早,小满未至就已经隔三差五高温不下,端午还没来,芒种先过了,民间传言纷纷,都说今年的年景会很差,毕竟自古有句老话,“芒种端午前,到处有荒田”。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炎热了些时日后,这老天爷又开始闷潮潮地下雨,并且还和之前的热浪一样,总是隔几天来一拨,把农忙的人家折腾得够呛,归元城不管有没有入世历练任务在身的弟子,但凡有心的有空的,都下山帮着抢收抢种了。想看更多文请加六三五肆八零久肆凌

露华峰女弟子居多,又多是学医的,也都下山去,帮染了暑气的乡民村众看病,替经不得苦夏的老少治疗,顺便也做做农忙的杂活儿搭把手。等一众姑娘忙完山下的事情,谢绝了村庄乡镇各户人家的热情挽留,回到师门,已经五月初四。她们这才发现,隔天就是端午节了,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可当一众人等来到往年惯常采摘芦苇叶当粽叶的水边时,更是傻眼了。她们只顾着山下的农忙了,没想到这奇葩的天气也会影响到自家师门里。从来长势喜人,压根不用打理都能连成片的芦苇荡,不知是接连被热晒还是被雨打的,全都蔫不拉几的,东一根西一根,中间距离宽的地儿,几乎能过小船,根本“荡”不起来了。

这……她们还想着搞个包粽子的比赛呢,谁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材料不足了。

不知谁起的头,提了这么一句,可以用木系的法术修复这些芦苇,只要修为足够,别说让已经发蔫的绿叶重新精神抖擞,就是让小芽半天长到一人那么高,并一夜之间催发连片的芦苇,让这个水边重现“蒹霞苍苍”的景象,都很简单。

这事儿确实简单,这思路在理论上也没什么问题,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她们之中木系的弟子倒是也有不少,但大家都是主修医术,这类木系术法不算精通,而且修为这东西也不是以量取胜的,就算几个人加在一块儿,也达不成这样的效果啊!

最后,还是柯妙提议——“我们可以找外援。”

立刻有人反对,“仙尊长老们平日里事务繁多,咱们这个请求不太好吧?再说,哪有请他们帮忙来催发芦苇,就为了方便咱们多包点粽子的道理?”

接着,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仙尊和长老了?”

刚刚看到点希望的姑娘们,又瞬间泄了气,一个个的比眼前的芦苇叶还要蔫儿了。

“可端午节,就应该吃粽子的嘛……”有人带点不甘心地小声说。

“对啊对啊,而且应该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有人嘀咕着补充。

“我会包的粽子品种可多了。”又有人不无遗憾。

柯妙的情绪还是很好,她笑眯眯地说,“我要找的外援,可不是仙尊长老。”

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于信心满满,一瞬间,所有人期冀的目光都朝她看来。

然后,背负着大家最后的希望的某人,就来找顾采真了。

顾采真因为天香阁的事情出门了小半个月,回来后分别去见了季芹藻与池润,然后才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正在与花正骁一起用餐,听了柯妙的请求后,她表示这是小事一桩,又听闻一群姑娘还在水边等着,所以饭也没吃完,就跟着柯妙来了。

此时,被柯妙扯着手臂的她,好笑地看了前者一眼,用从萧青那儿习得的木系术法催生出一片低矮的芦苇嫩苗,填补了水面原本的空缺,更是让本来因为没了生气而干瘪弯垂的长叶,也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她对柯妙说道,“新长的这些,明早天不亮就可以来采,到时叶子定然长全了。”

“哇,谢谢!”柯妙高兴地一踮脚,差点脚滑地从湿土坡上滑下去,还是顾采真一手捞住她的腰,将她扶好。

她吐了吐舌头,一个劲儿地笑,“我就知道,找真真姐你来,肯定立马解决问题。”

“是啊,谢谢顾师姐了。”

“多谢多谢!”

“太棒了,这下粽叶不成问题了。”

“真真师姐想吃什么馅儿的粽子,咱都会包!”

“对对,要不要来看看我们明天的包粽子比赛啊?”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直率表达着感激,顾采真看着她们雀跃的表情,还有脸上洋溢的笑容,心底一闪而过上一世自己血洗归元城时,这些女孩儿们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当初,她对自己的师傅季芹藻恨之入骨,却感念郁紫兰曾经给予柯妙的教导与照顾,除了个别杀到她眼前的女弟子被她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以外,她并没有在露华峰大开杀戒。

但她还记得,那正魔一役的最后,这些姑娘们有的流着血,有的流着泪,脸上再无笑容,只有愤怒与恨意。

柯妙笑嘻嘻地扯了扯顾采真的袖子,“真真姐,在想什么啊?不好意思了吗?”

顾采真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从那些晦暗的记忆里抽身而出。

“没什么。”

柯妙对着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直白地演绎着什么叫“开心的跟朵花儿似的”。

“我就说,请真真姐你来帮忙,绝对是请对了。”

啊,就是……柯妙忽然心虚一瞬,想到了顾采真跟她离开自牧峰那个小院子时……

就是……那个时候……花师兄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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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番外又抽到了花儿了(他这个运气也是绝了(*/ω\*))

还是按照流程走一遍,发一下我写番外的惯例声明:番外一般都是假设he的前提,但时间线和故事线不一定和正文的主线完全重合。

以及,我一如既往写得又慢又零碎,哈哈哈,不要催~

第三百三十六章神女无心算有心(今)

金色的余晖像是一幅铺展开去的金纱,被晚风随性裁剪成一大片一大片,斜斜洒进小院门檐下。少女从里面打开门,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了朦胧的金纱里。

在看到顾采真的瞬间,池润的身形顿住了。

顾采真一开始并未看到他,她先是弯下身子,朝着放在门前青石台阶上的餐盒伸出手去,却又忽然身形一顿,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她的脸庞仿佛也染上了一层碎金,让那还带着点稚嫩的明媚五官,一瞬间起了不可思议的柔和变化,平时表情甚少不算亲和的脸上,竟然带上了某种让池润无法抵抗,不,准确地说,是他根本没想起来要抗拒的吸引力。

他想要走过去,看看她到底怎样了。

他想要走到她的面前。

他想要碰一碰她脸上的光。

明明知道,她脸上的那层光是因为晚霞与夕阳,但有一瞬间,池润想到的却是庙宇中,高台上,香火烟雾里,那眉眼怜悯的神女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信仰,以及想要亲近与触碰,却又顿足不前地收回手。

他在心底打了个突,只觉得自己这个联想来得荒唐。

这是他的师侄,是他当初并不赞同师兄收下的弟子,是也许应验了师兄生死劫的人,又或者是他卦盘中无法参透的那个变数。他关注她,观察她,是因为师兄,也是因为天运。

他对她投注了格外多的注意力,本该纯粹是因为上述理由。

但此时此刻,他却发觉自己对她的态度似乎无法保持中立,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一举一动竟然掺杂了些许个人的情绪。

也许这些都是那个让他对她的身体与情绪有所感应的能力,所带来的不良反应。他试图从失序狂跳的心脏中,理出一个说得通的逻辑,但成效甚微。他唯一成功做到的事情,只是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呼吸尽可能地平复到寻常。

因为,直到亲眼看见顾采真走出院门的瞬间,他内心那种强烈的不安,甚至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与急切,才在刹那得到了平息。

但激烈无理的情绪虽然平复,可它带来的影响却还残存着,甚至因为那种情绪太过震撼,并且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而让他一瞬间简直无可适从,也无法冷静。他垂在玄色广袖下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

池润习惯性地想要捏个手诀,以期能神合其气,气合体真,静心凝神,但却发现心绪乱得根本完不成;他又想要以占代诀,指尖掐到最后一步,却始终无法成卜,所以也什么都算不出来。

这让他又忍不住心浮气躁,直到背后的疼痛感提醒他,即便与顾采真有着隐秘的联系,但这个联系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看向他的表情平静得恰到好处,带着几分意外与惊讶,若不是他能感应得到,几乎想象不出来,她后背的伤势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平日里隐约的疼,发作起来如同炮烙之刑的疼。

而此刻,她也是疼的。

他能感受得到,因为,他也在疼。

关于顾采真伤势以及古方药材的事情,他与师兄季芹藻确实有必要商讨一番,但双方没有约定一个时辰,只是都默认在今晚入夜时分再见面详谈。

后背的灼痛自他离开晚来秋不久后忽然出现,并且逐渐明显,随即愈演愈烈,他心想顾采真有师兄照顾,应该很快就会缓解。果然,过了一会儿,那疼痛减轻了,但没等多久,突然又疼得更厉害了。他本在翻看药方古籍,一时竟被疼得心绪难以集中,不得不去青华池边的水榭打坐静修。

青华池丰沛的灵气对本就是水灵根的他来说,的确有着不错的修愈效果。但这疼痛的根源不是在他身上,虽然他的灵智得以清明而镇定,可感知到的来自于顾采真的痛苦却依旧存在。他心烦意乱,看着晚霞四起的天色,根本等不到晚上了,直接拿了些药材与书籍就朝自牧峰赶去。

但快要到自牧峰时,他根据感应这才发现顾采真压根儿不在晚来秋,而是回了她自己的住处。

所以,他先前以为她会得到师兄的照拂,可实际上,她是发作了,却根本无人知晓?!

这样的念头一出,他几乎瞬间掉转方向,直接朝着她所住的院子而去。

也就是在这途中,他感知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在那晦暗难明的、欲望与压抑交杂的感受中,有一股颓丧黑暗的情绪油然而生,仿佛一个本来正在挣扎求生的人,忽然主动放手想要赴死。

那念头来得让他心惊胆战,愕然的同时,他倍感愤怒,顾采真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可他更亲自跟着她,亲眼看着她从不把痛苦告诉别人,只在夜深人静时苦撑着身体四处寻药。她那样孤独又沉默,却又那样倔强而勇敢。

这样一个令他都觉得钦佩的姑娘,一直努力地活着,一直努力地想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她却忽然想要放弃坚持了?!

是不是因为,她太疼了,也太累了?可没有人知道她的疼和累,所以她也不想坚持了?

池润在走向那个院子时,心里杂乱无章地想着,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可以告诉她,她的疼,她的累,他都知道。

哪怕,他之前本来已经决定,不把两人共感的事情告知顾采真。

但那些考量,显然没有她本人来得重要。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池润不禁一愣,随后想到,他是她的师叔,本就该庇护她,她之前还出手救过他,于情于理,自己的确也该帮她。

幸而,那灰败无望的情绪很快消散,池润心底一松,也在距离顾采真所住小院子外的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不用感应,仅凭他的修为感知,他也能清楚地察觉到,顾采真从房间走出来,走到院门内侧,再打开了门。

她发作的这一轮显然是结束了,那似乎想要放弃一切的情绪也平复了,他好像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这也急吼吼地去见她了。

但池润的双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没有移动。

他看着她打开门,看着她走了出来,看着她抬头看向他。

他的心跳得又快又乱。

作为顾采真的师叔,他与她几乎没有单独打过什么交道。

但池润只是迟疑了一瞬,就坚定地朝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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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大家也看出苗头了,这一世,是男主们先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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