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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隐约见冥色的远山,醽醁的柳枝,景致越看越衰败。凉风裹挟雨点,吹散他的发丝,露出他一对冰凉恶毒的上三眼白。

怀珠亦瞧见,缓缓拿起文书,放在燃烧的香烛上,烧了,化为滚烫的灰烬。

火光映得她面庞忽明忽暗,多几分静穆肃杀的感觉,仿佛她瞳孔也燃起了火。

画娆大惊:“姑娘您怎烧了……太子嫔的至高位份,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怀珠目光淡漠,待灰烬冷却了,随意推开,溅得光洁的榴花鸾鸟镜一片脏尘。

观音碎,嫁衣烧,毁婚书。

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他忽然回头扫她。半具身子埋在被褥中怀珠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激灵。

陆令姜见此神色顿时淡了,踱回去道她身畔,抬起她的下颌:“呦。脾气长了,怎么就碰不得你了。”

陆令姜眼神撒着一点亮,刮了下她鼻尖,风流缱绻地笑着:“来陪你上.床啊。”

语气自然轻松,再正常不过。

果然方才在太清楼的斯文端方都是装出来的,人面兽.心才是他。

中元节这日,她领着小念姜的手,吹着和煦温暖的夜风,来到山脚下人声喧哗的河边,许多人在此放小船寄哀思。

漫天繁星倒影在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一枚枚小纸船摇摇晃晃载着白蜡烛,被夜风推远,缓慢而肃穆地驶向河心。

人间的灯火,映亮了天上繁星。

人死如灯灭,这些蜡烛在经历了一段漂泊之旅后,或跌入河中沉底,或膏油燃尽而熄灭,虽承载了美好的寄遇,但没有一枚能到达彼岸。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实后半句只是世人美好微茫的希冀罢了,人世间往往只有山重水复,走不出来的抑郁和困境,而无柳暗花明的微光。

——你担心的,其实都没必要担心。

莫如说,你希冀的,其实都没必要希冀。

除非……

小船载着蜡烛恍恍惚惚漂到河对岸时,微弱明灭的光芒即将被漆黑的河水打灭时,能有一只清削的男子手,悄默无声地将它托起来。

第156章

重逢(正文完结)

自从去河畔夜放船灯后,怀珠的精神好了很多,不再连夜连夜的梦魇,也不会杯弓蛇影,总觉得那人恍惚在身边了。

如今的竹屋空荡寂寥,穆南去了,念姜要上学堂,白日里就剩怀珠一人。

簟纹灯影,昏鸦尽、冷透疏衾。

长日清淡,有时她会目不转睛瞧着天上南归的点点大雁,或一棵一棵地给将近枯萎的花草浇水,一浇就是一上午。

山间还是多雨,潮湿的环境令人心头翳翳。虽然夜间睡得还算踏实,但她神色抑郁,不似穆南在的那几年有鲜活气了。她明明才二十几岁,却似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

只因曾经的故事太跌宕起伏,耗干了人的精气神儿,给她带来的阴霾久久笼罩心头,挥之不去,让人失去了重启余生的勇气。

后来,怀珠也没遇到合适的人偕首一生。追慕者大多是秀才那种逐色之辈,又由于她从没在外人面前露财过,有些公子嫌弃她家境贫穷,还带着个女儿,以二嫁之身聘为正妇恐有污点。

世人爱算计,尤其于男女婚嫁一道上。男方聘妻还是纳妾,出多少聘礼,女方带多少奁产,是否是初嫁……这些都很大程度影响一桩婚事的成败,男女是否彼此钟情倒属其次。

怀珠自己对于再嫁的心气不高,一个人清寞惯了,冷不丁有人相伴反而膈应,姻婚对她的生命来说可有可无。而且,她担心后爹会虐待她的小念姜。

她便一直独身一人着。

穆南死的那年雕刻了一枚观音玉坠子,做工精美,玉质上乘,费了她整整两个月的苦工,是生平得意之作。

怀珠希望卖出五十文的价格,买家听了便摇头叹息,一直没能出售。

玉石养人,玉气认主,久而久之玉坠子的成色发生了变化,逐渐融入了姑娘本身那清凉甜秀之气,越发熠熠生辉起来。

长久带个玉观音坠子随身,白怀珠仍然被十里八乡的人称为“白小观音”。

人人都知道,谁能买下那枚观音玉坠子,谁就能娶到白小观音了。

玉坠子一直留着,并非没人出得起那五十文,而是她想待价而沽,不能让心血的宝物落入庸人之手,辱没了玉性。若非品格高尚儒雅蕴藉之人,千金她也是也不卖的。

白小观音,依旧如当年那般清淡高傲,性如白玉烧犹冷,不肯迁就半分。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最厌恶画像,无论丹青手技艺多么高超,她都坚决不让人画一幅。

谁能想象一张画给她带来过多灭顶的灾难?

谁要白小观音的噱头,谁不要平平安安和父母家人过一生?谁要家破人亡?

念姜在山脚下读学堂,来往上下学时会经过一片规模不大不小的市肆。

许多山民搬运自家山货兜售,有吹糖人的、卖簪子的、唱曲卖艺的,三教九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来来往往喧闹一片,熙熙攘攘,人间烟火气十足。

春色暖温,一条银色白练般的溪流从雪山深处泄下,到山底平原融汇成河。河水清澈,岸畔白雾弥漫,氤氲着潮湿的雪气。

来往的船只停泊岸边,少许清贫的商贩也在此做生意,但此处位置偏僻,清净少人,远远不如市肆中心赚钱。

但此处有一个玉石小摊子,店主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在小雨天还会出摊刻些章子,是处低调又有内涵的品玉之处。

怀珠每日接送念姜上下学,不复前几年那般幽居深山,消息闭塞,闲暇时也会逛一逛市肆。

有时间她想拜访拜访这位玉石斋的店主,瞧瞧是否是识货之人,五十文的价格收了她手中的观音坠子去。

但,无所谓,也随缘吧……

她常年一身素白长裙,几乎没有任何花纹点缀,走在街上宛若一道濛濛的月光直射过来,自有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走在河边,白浪澎湃,她裙裾飘扬宛若与薄雾融为一体,清丽脱俗。

十里八乡最俏的小寡妇,非她莫属。

但她每每独来独往一个人,身上那股冷月般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凄凉孤独。

好端端的一个美人着实可惜,这一生,仿佛再也不会笑了。

山脚下有一座戏搂,名为西楼,时常飘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怀珠找到了新乐趣,花上几文钱就可以在西楼坐上一整天,有瓜子饮子可用。年少时的爱好,到什么时候也搁不下。

台上,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话本子,有时是武生叮叮锵锵地打擂台。

那一日小雨沙沙,二楼临窗的木椅被打湿了一大片,楼下人头攒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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