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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的眼睛霎时间锃亮。

无妄似乎有些忍不住,颔首道,“殿下就不问问属下想说些什么吗?”

谢暄还真的不太想知道。

他清楚无妄这种死士刺杀失败还不肯走的,那必然是另有任务。

所谓真相走过来这一路上谢暄也想了许多,心道人活两世,还有什么不知道,过不去的,他愿意来这一趟,目的就是想让无妄赶紧离开虞县。

谢暄又偷偷摸向钱袋,原本不大的袋子塞得变了形,银两的棱角将缝边的线都撑开了些许,沉沉硌在手心里,心情极为畅快。

“说吧。”看在这二十二两银子的份上。

“属下接下来的话会冒犯殿下,属下先行请罪。”

谢暄去拿果子的手微滞,淡淡看了眼跪在一旁的无妄,眸色无波,却重复道,“说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不复方才的轻松。

“娘娘说殿下钟情一人本无可厚非,可若是个忠厚老实的便罢,偏是个惯会狡诈的。”

谢暄心头一悸。

虽是转述,可这话分明如同皇嫂在侧,他甚至可以在无妄冷硬刻板的声线下,即刻描补出皇嫂的神情和语气,脊背微微发冷。

“殿下,娘娘已经知道,那晚殿下会去找徐阁老而非向娘娘求助,是受了傅大人的教唆。”

谢暄眼睑微垂,嘎嘣磕开一颗瓜子,没有做声。

“傅大人什么都清楚,却偏偏拿殿下做刀,搅得朝堂一片狼藉,內监、内阁均有受损,这笔账殿下认为他们会算在一个七品知县的头上吗?”

就这?

谢暄虽不动神色,心中却暗嗤,皇嫂真还当他个小孩子不成?

內监和内阁之间的争斗会当真是因为傅行简或是他谢暄吗,不过是个引子罢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如果那晚他当真去找皇嫂,又会是个怎样的局面。

他虽一时算不清其中的因果,但也不知为何,并不觉得会比现在好。

谢暄下意识地端起来茶,快到嘴边时想起来那股难喝的陈茶味儿,又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糕屑道,

“说完了吗?没其他的我走了。”

无妄微怔,伏下身子,阻止谢暄起身。

“娘娘要杀他,并非只是拐走了殿下,更是因为娘娘暗查之后发现,他可能已经投靠了高似。”

撑着桌面的手倏地一软,已经半起身的谢暄微一踉跄,手臂刚一发紧,他立刻拂掉了无妄扶他的手,抬眸狠道,“胡说!”

第76章

“殿下,自傅大人入狱那日起共在东厂南狱内羁押六十三天,而这期间,高似一共入南狱四次……”

“那是他的地盘,他想去几次都行。”谢暄的反驳是下意识的,甚至显得急迫,就连他自己也是等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微微怔住。

抬手掩面,时不时的轻咳成了最好的掩饰。

无妄沉默了少倾,待谢暄神色稍定才又开口道,“高似平日虽常出入东厂,却几乎不去狱中,但在这六十三天中,既无要案他却频繁出入,实在是耐人寻味。”

“大狱是东厂腹地,里面莫不是高似的亲信,你怎么就知道他出去了狱中。”

“殿下,东厂也并非是密不透风之地。”无妄天生冷硬的声调将字一个一个地掷来,“娘娘只要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知道。”

耳中顿时嗡鸣不已。

是啊……只要她想知道。

她是皇后,是大楚最有权势的女人。

正如傅行简所说,她一边声称自己痛恨这滔天的权势,一边却又牢牢抓住,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那她对自己呢?

不止这辈子,就连前世的谢暄也曾想过许久,究竟是痛失爱子之时恰好出现的替代品,还是未来可以用作局中的一枚筹码?

是该感激,还是害怕?

他分不清,无论想多少次他都分不清,以至于后来他想,恐怕皇后自己也说不出答案。

无妄没有出声,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谢暄眨眨眼恍惚着反应过来,瞳孔微微紧缩。

在这样一个对峙的时刻,他竟然又失神了。

“殿下,高似一向杀伐果断,他既将傅大人关在牢中施以重刑,为何不干脆杀了,在他明明占据上风之时,为何又会突然同意将人转入刑部大牢,从而失去掌控。”无妄沉声道,“良木县早在殿下与傅大人到达前,就明里暗里多了许多锦衣卫的人,属下最初以为是刺杀,可显然不是。还有,中秋那夜,属下还未靠近殿下就被人阻拦,那些人身份虽未知,但能拦住属下的,绝非普通人。”

中秋那夜,谢暄微微蹙眉,想起当时深巷里莫名传来的打斗声,还有傅行简那有些明显的,刻意回避的态度,他微怔,就连无意识地饮下了一杯让他原本难以下咽的茶都无知无觉。

高似的确谨慎至极,抓进东厂的几乎就没有活着出来的,更何况安在傅行简头上的罪名本就是诬陷。

先斩后奏这种事他做过太多,所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高似会迅速定罪处决,然而傅行简虽受尽折磨,却在东厂整整呆了六十三天,直至被救至刑部大牢。

而且其中有一事,就连谢暄自己也曾倍感疑惑。

按傅行简的说法,高似一手安排了江由簪中藏诗一事,以他的缜密,又怎么会对大理寺失火一事置之不理,反而去造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贪墨罪栽赃给傅行简。

贬黜至虞县,恰到好处。

可他们这些人就只看到高似频繁出入,却没有看到傅行简血流成河,几近丧命!没有看到他被铁链勒进血肉里,手臂上至今有褪不去的深疤!没有看到在刑部的就医记录,倘若再晚一点,他就会命丧南狱。

他们不知道,他们当然不知道!

无妄的话犹在耳边,可又好像隔了道墙嗡嗡作响,不真不切。

谢暄仍愣怔着,盯着巷口那棵已经焦黄的柳树,柳枝忽而随风摆动,几片叶子零落而下,继而是商铺前高高竖起,色彩明艳的幌子,行人忽然按住的头巾。

无形的风在这一刹有了形,谢暄眼睁睁地瞧着它到了自己面前, 闯过口鼻,撩起他鬓边的发,仍不肯停歇,直到头也不回地撞上墙,散了力,最终只能堪堪掀起悬挂着的山水图一角,不甘地放下。

山水图的挂轴嚓地落在墙上的一瞬间,谢暄忽然起身,衣摆扫过无妄的手背,

“我不会相信你的。”

气氛凝滞,衣带窸窣,是无妄再次躬身跪伏,

“ 殿下,娘娘只是希望您能早日醒悟!”

“殿下!娘娘一心只为殿下筹谋,是不会害您的。”

几乎已经快走到门边的谢暄忽然停下脚步,房间里越静,临街的嘈杂声好似从窗户外一下跃了进来,在耳边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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