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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幻影一样凭空消失,路上一切依旧,就像他从没有存在过。
她忽然闻声转头,薛选青来给她送早饭。
薛选青关上门,将饭盒搁在床头柜上,讲:“你不在,最近队里事情又多,领导死活不肯给批假,有个急事我要去处理一下,下班我就马上过来。”顿了顿,又叮嘱她:“那个老缺西要是再来骚扰你,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宗瑛叫她不要担心,吃了早饭,送她离开,等查房结束,宗瑛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逛,最后穿着病服披了一件开衫下了楼。
迫切想抽烟时,身上一支烟也没有,宗瑛又去戏剧学院和医院之间的那个小店买烟。
老板讲:“blackdevil缺货,你拿这个先应付着吧”,遂扔给她一包别的烟,暗蓝包装上,印了小小的一只银色和平鸽。
宗瑛借了火,站在柜台外抽烟。
接连抽了三根,最后一根快抽完时,老板瞥一眼她的住院手环讲:“你住院还抽这么多,不太好啊。”
宗瑛闻言抬头,天气好得离奇,不热不冷,年轻养眼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校区里走出来,每个人都生机勃勃,她心中却是难以言说的苦闷——
一心想要划清界限,却得来如此“关心”。
在他们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盛放心脏的容器。
宗瑛没有再抽,将余下的烟收进口袋,回头看一眼店内的挂钟,剩下的都是无所事事的时间——
工作暂停,严曼的案子陷入停滞,手术要等,1937年的事情不用她插手,她彻头彻尾成了一个闲人。
薛选青来得很晚,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十点半,直奔病区瞥了眼宗瑛,见她在睡觉,陡松口气,身体一软,转个身在走廊排椅里坐下来。
一身疲惫,一身味道,头发也油腻腻,但她累得不想起身去洗。
突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来,薛选青扭头一看,正是盛清让。
她转回头,看着空气问:“从哪过来?”
盛清让一身潮气,显然1937年还在下雨,他答:“公寓。”
一问一答,陷入沉默。
过好半天,薛选青突然坐正:“宗家那帮人急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宗瑛心又善,万一真签了捐献协议,搞不好那帮人还会串通医生故意让她手术失败,一定要拦着宗瑛,等她醒了我要好好劝劝。”
盛清让听完,想了数秒,却回道:“就算如此,或许也是没有用。”
薛选青一愣,扭头看他。
只见他从公文包里取出薄薄小小的一册——白皮,上印国徽和出版社名称,中间一行红字“人体器官移植条例”。
“这是从宗小姐书柜里找到的,如果这是现行条例,其中第八条——”盛清让说着翻到那一页,指出相关条例:“公民生前未表示不同意捐献其人体器官的,该公民死亡后,其配偶、成年子女、父母可以以书面形式共同表示同意捐献该公民人体器官的意愿。”
他手指重点划过“未表示不同意”,同时讲:“这意味着,即便宗小姐没有签捐献协议,但只要她没有明确表示不同意,她的父亲都有权利同意捐献她的器官。”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抿紧唇,脸部肌肉也愈僵硬。
薛选青一把夺过册子,埋头逐字读过去,霍地一合往膝盖上一拍:“只要她爸爸同意,不签也要捐?这要被那个老缺西知道还得了?!”
“不过——”盛清让开口接着往下讲:“只要明确表示不同意,比如以书面形式拒绝,那么谁也没有权利捐献、摘取器官。”
薛选青霍地起身,伸手就问盛清让:“有纸笔没有?等宗瑛醒了我马上叫她写。”
还不待盛清让找出笔,她却立刻转念道:“还是不了,以我对宗瑛的了解,她不会肯写的。我不用干涉她的意愿,我只要让那个老缺西一家断了这个歹毒念头。”
累了数日的薛选青此刻来了精神,她想这件事越快办妥越好,也不同盛清让多费口舌,只叮嘱他“你好好陪宗瑛”便奔向电梯,匆匆忙忙出了医院。
夜色茫茫,盛清让在病房中守着沉睡的宗瑛,看向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听到楼下间或响起的急救车声,忽然觉得和平年代的人同样经历着各种各样的“战争”,偌大都市是“舞台”也是“战场”。
薛选青奔波忙碌一个晚上,终于在夜幕将撤前回了医院。
她一口气跑上来,同盛清让递去一份书面说明,心不静气不稳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同宗瑛的字迹一模一样?”
盛清让怕吵醒熟睡的宗瑛,拿着说明起身走到门外。
这份说明充分表达了“本人不同意捐献”的意愿,每个字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签名更是像到极点。
薛选青明显迫不及待了:“这说明反正就只是做给宗家那帮人看,让他们现在断了歹念,保证宗瑛的手术没有猫腻。如果万一手术最后真的、真的不顺利——”她暗咬咬牙:“等真到了那一步,那么一切还是遵从她自己的意愿,这份说明也就当不存在。”
她说着拿回说明,往前走了两步,迎面撞上盛秋实,连忙问:“今天宗瑛大姑来了没有?”
盛秋实回道:“宗瑜还在危险期,他们家的人没事就在楼上守着,刚刚我还在电梯里碰到宗瑜妈妈的。”
薛选青闻言直奔电梯,门快合上的刹那,盛清让突然伸手拦了一下,进电梯抬手按下顶楼楼层,跟她一起上楼。
电梯快速上行,薛选青捏紧手里薄薄一张纸,酝酿着怒气。
出了电梯,先到宗瑜病房,除了护工没有别人。
护工见薛选青一身制服,被她一问,便实话说道:“刚才医生过来,她们两个就跟去诊室谈话了。”
她们两个?薛选青立马想到宗瑜妈妈和大姑,倏地转身,快步走向诊室。
门紧紧闭着,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
医生讲:“情况越来越差,没有匹配的心脏,你们要做好等不到的准备。”
宗瑜妈妈语声憔悴:“没有别的、别的办法?”
医生讲:“宗太太,该讲的我都讲过了,很抱歉。”
紧接着是大姑的声音:“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说不定柳暗花明!”
医生问:“什么柳暗花明?”
盛清让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纷纷凸起。
薛选青听到这里忍无可忍,抬手咚咚咚猛敲门,在医生讲“请进”的瞬间推门而入。
在三个人一并投来的目光中,薛选青径直走到大姑面前,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理智:“好一个柳暗花明啊。难怪你大早上特意去问宗瑛有没有签捐献协议,原来是这里有人急着换心脏?那么我告诉你——不用那么拐弯抹角地费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