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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缘故,群灯换成了一水的红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庄子正门口没有路,乃是一片水榭,来了客,须得从水上一条九曲迂回的浮廊上穿过,车马得绕路安排在别处。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挂了挡风的帘子,里面生了蒸汽暖炉,烟气袅袅地流泻而出,又在水面铺开,腾云驾雾也似的。

沈易的亲兵见状,上前递名帖,尚未自报完家门,那亭中便有人闻声掀帘子迎出来,笑道:“我一盏茶没喝完,你们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忙翻身下马。只见亭中出来的人发如墨缎,负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脸再大也不敢让太上皇等他,忙诚惶诚恐地预备上前见礼,谁知腰还没弯下去,长庚便不耐烦地冲他一摆手,先将他的小女儿沈嫣叫了过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脸色,高高兴兴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长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书呆子——嫣儿快来,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给小葛叔叔捉去拉!”

奉函公告老后,灵枢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长子完美地继承了他爹“离经叛道爱火机”的不着调,现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从小跟铁傀儡一起滚到大,一路滚进了灵枢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长庚牵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么?”

沈嫣双手在胸前一比划:“做大雕。”

长庚笑了起来,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头雕的西洋镜,那是只孔雀的形状,雕得分毫毕现、惟妙惟肖,翅膀上有个可以拉开的小门,推开后里面就有能切换的画片,那些画片又像工笔绘制,又有点洋人画的意思,看不出是个什么杂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长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给你一只小的,雀乃百鸟之灵,将来嫣儿长大了可得比大哥争气。”

沈嫣小时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带她的时候,就会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岁前她几乎就是在长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见外,给什么要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易以为是西洋贡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坏,陛下别给她拿太贵重的……”

“哪里,这是我们家那位闲的没事自己做的,”长庚一摆手,“他本来说要出去迎着你们的,这两天有点着凉,是我没让,季平兄可别挑他的理。”

沈易心说,那位爷自己在家躺着,支使太上皇出门迎客,谁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陈轻絮的目光却扫过女儿手里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头上的木簪上,只觉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样,明显是出于同一人之手,再看长庚这一身打扮,乍看没什么玄机,细细观察,却无处不讲究,很有当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显山不露水的穷奢极欲。

陈轻絮笑道:“陛下革新换旧,可谓翻云覆雨,如今举国上下各种奇装异服不计其数,一年好几套风尚,叫人应接不暇,过去那种劳力费心、精雕细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见了,没想到处处讲新,反倒是陛下这里,留了最地道的旧风尚。”

长庚顺着她的话音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浮起一点好笑又无奈的神色,摇头道:“我哪里会讲究这些。”

倒也是——陈轻絮至今记得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时的光景,随身就带两三套换洗衣服撑场面,到底是个乡下出身的皇帝,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讲究人。陈轻絮低头一笑,心里明白这是那位的“闺房之乐”。

顾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凑合。他年轻的时候久居边疆,行伍间颠沛流离,想不凑合也不行。坚硬如铁的面饼、半生不熟带血的肉条,他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在天牢里枕着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没见他睡不着觉。

但“能凑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顾昀归根到底,还是一棵纨绔的苗,尽管时时遭到世道打压,却依然能给点阳光就能自己抽条壮大。一旦让他腾出手来折腾,必定能折腾出点成果。这故园里,从门口下马落轿的水榭、到园中流觞曲水的小亭、踏雪闻香的梅林、可以登高远眺的鸢、以及檐牙勾连的回廊假山……简直无处不精巧。

匾额题字大多是顾昀的字迹,有的地方旁边还有长庚补上的小诗,这俩人真是有闲情逸致。

此情此景,与当年荒凉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亏当年老侯爷心狠,不然任他自由发挥,得长成个什么玩意?”

沈嫣忽然问道;“李叔,那是在干什么?”

她伸手一指,只见屋顶上有个两人多高的大铁傀儡,只有个架子,外表皮还没装完,几个人正七手八脚地围着它转。

长庚顺着她的手指一瞟,脸色顿时变了:“顾子熹,你给我下来!”

房顶上一人闻声回过头来,冲他一笑,正是那为老不尊的顾昀,除了两鬓微微染上些灰色,他这么多年竟也没怎么变,可见被照顾得着实精心。

顾昀正指挥着房上的人摆弄那装了一半的铁傀儡,见了沈嫣,他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一道劲风袭来,那铁傀儡不知被触碰了什么机关,突然原地转起圈来,它手中拿着一把三尺来长的铁扇骨,向顾昀拦腰横扫过来。

沈嫣惊呼道:“哎呀!”

顾昀反应极快,一仰身整个人便弯折下去,铁扇骨擦着他的腰带甩过去,他随即旋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了地,一甩衣摆。沈嫣张大了嘴,顾昀把她举起来转了一圈:“小美人长高了不少。”

沈嫣皱了皱鼻子。

顾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两都没重,是不是你爹抠门不给买好吃的?”

小姑娘闻听自己长成了一个“细高条”,立刻眉开眼笑。

哄完这个,顾昀又抬头看了看陈轻絮,笑道:“陈姑娘可好?”

陈轻絮生性沉稳,不喜欢别人言辞浮夸,可是他这“陈姑娘”三个字一入耳,却别提多熨帖——刚嫁给沈易那会,陈轻絮也曾愿意听别人叫她“少夫人”,不过到如今,已经有小二十年了,儿子都快能顶门立户了,眼看“少夫人”要变 “老夫人”。

“夫人”听起来固然尊重,却哪有“姑娘”显得青春年少?

陈轻絮破天荒地冲他笑了一下:“有劳顾帅挂念。”

顾昀三言两语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逗得开开心心,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边酸溜溜地冷笑:“大帅还记得有在下这么个活物,真是幸甚。”

霍郸三步并两步地从里面跑出来,将客人迎进去,顾昀落后一步,正要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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