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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顶真,夏天梁早已习惯,更愿意包容,遂答应。
他打辆车,到时徐运墨已经在了,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
初初入夏,气温还未升高,爱时髦的年轻人抓紧最后时机凹造型。西裤马靴,吊带人字拖,马路上穿成什么样的都有,而徐运墨是古董做派,仍旧是黑色高领衫——冬天常穿的那件,只不过天冷会在外面罩个大衣与围巾。
黑色适合他,与白皙面孔形成鲜明反差,十分惹人注意,走过的都被那张白得透明的脸庞闪到,忍不住瞥上一眼。徐运墨却不为所动,视线聚焦在室外张贴的演出海报。
今日上演《罗汉钱》。
恰逢上海沪剧院成立七十周年,经典剧目创新重排,汇聚了一批老资历的艺术家,于凤飞也在其中。私下给票的时候,她嘴上说你一定来看哦,实际夏天梁明白,有人同行才是最好的,当即应下,说知道,我喊他一起。
他清清嗓子,朝安静的白雪公子喊一声,“徐老师。”
徐运墨回头,见到夏天梁,他定了定,又移走目光,似乎并不在意,说你来早了。
“你更早啊,几点到的?”
“……早你两分钟。”
涧松堂几时关灯关门,自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徐运墨至少早到半个钟头。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戳穿多不体贴,夏天梁假装信了,说前后脚,这么巧啊,然后掏出票子,“喏,给你,现在进去?”
徐运墨不动,夏天梁又往前递了递。这次他接了。
“你走前面。”徐运墨要求。
夏天梁忍住笑,“遵命。”
两人进到剧场。第一排视野极佳,夏天梁暗叹徐家妈妈这个安排太到位了,还好自己替徐运墨考虑,带了一束郁金香,待结束就去后场送给对方,聊表心意。
他坐得惬意,两手搭上扶手。反观徐运墨,从坐下开始就浑身难受,不停变化姿势,现在已是第十三或者十四个,努力用手挡住额头,一副见不得人的鬼祟样子。
夏天梁看了一会,忽然弯腰凑到他跟前,“你干嘛,肚子疼?”
徐运墨没想到他如此动作,一愣,下意识抬头,与夏天梁撞个正着。两人眼对眼,好几秒钟过去,他才艰难后仰,说没有,台上灯光太亮了。
幕布都没拉开,哪来的灯光?不过还是那句,看破不说破,夏天梁哦一声,“那就好,我以为你不舒服呢,诶,你要真的哪里难受,一定要和我讲。”
他说得真挚,很难让人拒绝。徐运墨实在不好再扭捏下去,嗯一声,坐直等开场。
夏天梁在旁边翻宣传册。《罗汉钱》的故事富有乡土气息,讲的是建国初期一对男女冲破封建礼教追求恋爱自由,放到现今来看也挺有普世价值,全剧传唱度最广的唱段是《燕燕做媒》,在沪上可谓家喻户晓。
夏天梁虽然没正经看过沪剧,但从小就在电视或者无线电里听过这段,对那句“燕燕也许太鲁莽”熟悉得很,不禁哼起来。
戏中的燕燕本是年轻女孩,唱腔甜美,夏天梁学着印象里的调子,颇有点嗲劲,引来徐运墨侧目。
“你不是说没看过这出戏?”语气听来闷闷的。
“是没看过,但这段太有名了,小学广播都放的,听多了总归会有肌肉记忆,”夏天梁继续道,“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哦,‘有话对你——’”
徐运墨按住他膝盖上那本宣传册,“可以了,不要唱了。”
我唱得很难听吗?夏天梁想问,可等到看清徐运墨那张透出点红色的脸,还有那只忘记礼教突然袭击的手,心里一乐,顺他的意思说,好吧,你不喜欢听的话,我就不唱了。
两人暂时没了其他的话,只剩一股暗流涌动,却不是拍打礁石的夜潮,而是融雪后的涓涓溪水,不冷,反倒软融融、暖洋洋的。
关灯,开场,小溪仍在蜿蜒。夏天梁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动,碰到徐运墨的手臂,对方立即僵住,随后往旁边挪了两厘米。
场内暗下来,不用再强忍笑意,夏天梁弯起嘴角。徐运墨真好玩。
好戏总是让人沉浸。于凤飞第一幕登场,只消一眼,就瞧见底下坐着的徐运墨,然而到底老艺术家,心底再欢喜,也绝对维持专业素养,不会抽离角色,专注扮演母亲小飞蛾,为女儿艾艾与村中青年来往而被指责不正经一事操心不已。
演至一半,小飞蛾发现艾艾原来早与青年互赠信物罗汉钱,随之想起自己的过去——原来她年轻时也有一样的经历,明明心有所属,却被父母强行嫁给他人,饱受包办婚姻之苦。
就在烦恼女儿婚事之际,艾艾的好友燕燕出场,带来的正是那段《燕燕做媒》。
如此耳熟能详的唱段,观众皆是放亮眼睛,期待表现。
受新思潮影响,燕燕同样追求自由恋爱,表示要给好友牵个红线。小飞蛾觉得有趣,说要听听她给女儿介绍哪家有为青年。
——就是同村的李小晚!
——哎呀,这门亲事不稳当。
小飞蛾拒绝,配了这门亲事,我女儿又要被人家传闲话,说年轻姑娘太荒唐。
只要相配,管他们背后讲啥呢!燕燕立刻摆起村口媒婆的逗趣模样,细数男方之优点:这门亲事世无双,小晚人才生得好,村里没人比得上,放了犁,就是耙,劳动生产好榜样。
台下听了,纷纷露出微笑。夏天梁也笑,觉得这个形容分外亲切,人也不自觉往旁边靠过去。
见小飞蛾还是犹豫,燕燕再接再厉,说自己看对眼的才称心,将来不会怨你们,别的夫妻容易吵架,这一对是有商有量,亲亲热热,还能随时回家探望父母。
小飞蛾暨于凤飞听了,觉得甚是熨帖,不由露出笑脸,但转念一想,还是顾忌村里风气,怕女儿被传闲话。
燕燕义正言辞:讲闲话的都是老脑筋,说什么不正当,索性把他俩配成一对,看那些人还有什么闲话好讲!
小飞蛾如醍醐灌顶,双手一拍:是呀!不在一起是不正经,在一起了就天经地义,真是不能看轻这个小姑娘,媒人做得倒是像样,等事情成了,必要请她吃十八个蹄髈。
一通说媒,有理有据,直把小飞蛾劝成统一战线。观众听得乐了,笑容愈发灿烂。
夏天梁跟着乐,同时心念一动,用手背碰碰徐运墨,低声说:“你妈妈这段唱得真好。”
那边没反应。夏天梁等了片刻,不气馁,改用蹭的,刮擦到高领衫的衣服面料,“徐老师?”
这回对方动了,幅度很大,抽回手臂紧紧挽住。
夏天梁歪头查探,正好一束舞台光照下来,真相大白:原来徐运墨并非无动于衷,他整张脸早就憋得血血红,咬紧牙仿佛在和什么进行激烈的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