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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还走在双楠村的风沙之中,不过一个错眼,竟然?恍惚至极地站在了?一片翠色的盛夏。

是扶风郡的谢府。

秋千高高荡起,有女眷的笑声如轻盈的铃音响起,翻飞的衣袂像是明媚的蝴蝶蝶翼,花香与熏香的味道一并弥散开?来,顺着夏日难得凉爽的风,一起送到了?谢玄衣脸上。

“阿满,快来帮帮忙!”有人在碧湖对?岸冲他挥手,女子的披帛顺着她?的动作飘荡出漂亮的弧度:“帮我?摘两个果子,我?够不着!”

于是谢玄衣腾身而起,从碧湖上涉水而过,足尖落在湖面一瞬,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了?那颗果子树上。

荡秋千的少女们?笑出声来:“阿满还是这么喜欢招摇过市。”

又有人直白?笑道:“他就是最喜欢孔雀开?屏的骚包性格,你们?越是这样看他笑他,他越得意?,不信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谢玄衣看着那些眼熟的鲜活面容,里面有他的堂妹,表姐,还有一些旁支的姐姐妹妹们?,大家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真实?且温暖。

他抬手去触碰果子,入手微凉,就这样摘下来两个,从树上扔下去,他故意?扔歪了?一点,果然?惹得树下的少女有些气恼的“哎呀”了?一声。

“谢阿满!你不是诚心实?意?帮我?摘果子就算了?!”少女叉腰嗔怒:“果子摔到地上会坏掉的!”

谢玄衣满不在乎地托腮笑了?一声:“满树的果子,坏了?就坏咯,我?再摘几个给你就是了?。”

他边说,已经翻身上了?更高的树梢,三清之气流转间,又惹得少女们?一阵惊呼和笑意?连连。

但等他真的站在树梢上的时候,夏日温热的风吹付过他的发?梢,从这个高度看去,恰能将整个谢府的大半都落入眼底。

碧湖如镜,杨柳扶风,白?墙黑瓦,恰是盛夏最美时。

可眨眼的刹那,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白?墙倾圮,碧湖染血,猩红遍布,横尸遍地,整个谢府血色交加,寂静得仿佛人间炼狱。

他怔然?站在那里,睁眼再看,方才那一刹的血色地狱,却仿佛只是幻觉。

谢玄衣猛地捂住了?头?。

“阿满,站着干什么,快下来呀!”表妹的声音笑着响起来:“果子我?不要啦,只要你来给我?推秋千,我?就原谅你!”

“是啊,不要果子啦,大夫人说今天晚上要准备好?吃的给我?们?,若是吃果子吃饱了?,岂不是亏了?!”

一片笑声响起,所有人都在向他招手,只要他从这里纵身下去,便?会被她?们?挽住胳膊,亲亲热热地向着碧湖边的秋千架走去,再看到阿娘温婉的面容,还能在她?的怀中撒娇,换来一句阿娘嗔怪的“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羞”。

他都知道的。

只要他迈出这一步。

可他却只是沉默地站在树梢之上。

他不想眨眼,因为?只要眨眼,炼狱般的场景就会再度浮现,仿佛要将他从这样的梦幻美好?中唤醒。

谢玄衣的唇边有了?苦涩的嗤笑。

谢家上下三百四十二?条人命压在他的心头?,他一刻也不敢忘,一刻也不能忘。那样的血色炼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最深的烙印,在长水深牢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睁开?眼和闭上眼的黑暗里,都是如出一辙的血,因为?他曾经以为?,只有血色可以冲刷这样布满血色的回忆,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只要闭上眼,就会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

最刻骨也最痛楚的记忆,是绝无可能被忘记的。

怎么会有人觉得,最甜蜜的幻梦就可以让人忘记最痛彻心扉的一切,甘愿在其中沉迷,再也不愿意?醒来呢?

真是荒唐可笑至极。

只是他还不想从这样的梦里醒来,不想眨眼,哪怕盛夏的风入眼,吹得有些生疼,还有些涩意?。

他清醒地沉醉,不过是想要多听几声带着笑意?的“阿满”。

这个乳名,是阿娘给他起的,她?说小满胜万全,希望他这一生富足充实?,一切都是刚刚好?,不用?去很累地追求完美无缺,一切平安顺意?便?好?。

——“人生小满胜万全,何须多虑盈亏事。”

他知道,只要他现在跳下树梢,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便可以看到这幅字挂在自己的案头?,那是他父亲亲笔写下的、他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走势的一笔一划。

人生可以有很多个三年。

但谢玄衣过去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还能有这样艰难、暗无天日、看不到前路有一丝光亮的三年。

如今这世间,只剩下一个人会如往昔那般喊他一声“阿满”了?。

可他甚至不敢去看她?认真的眼睛,因为?他的人生已经烂透,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毁,只剩下了?眼瞳和脑中的“复仇”两个大字。

他不是傻子,何尝不能明白自己每每看到她?与善渊似真似假的接触时,他内心翻涌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让他自己都心惊,甚至不敢承认的情愫。

是他自己亲手将她?推给了?他。

所有的谎言,一切的欺骗,这一场布局,都源于他。

他理所当然?自吞恶果。

就像现在,他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虚假,虚假的温度,虚假的笑容,虚假的夏风和涟漪。但他只是静静的,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些哪怕只是虚假的一幕幕。

再片刻,他竟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些虚假的表皮和色彩,都和他太像了?。

——只要戳破,就会流露出烂透的内里。

-

带着黄沙的风吹过两人的面间。

凝辛夷的所有动作都停住,刹那间,天地间安静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叫……没有什么封印?

她?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而衣料一层一层缠绕,她?只能看到自己姹紫靛蓝的堆叠里衣和外袍,看不到自己胴体上描绘勾勒的那些线条,但那些线条对?她?来说,即厌恶又熟悉,即便?是这样,她?也能一笔一划地重新绘制出来。

她?为?了?这一身封印藏藏躲躲近十年,如今转瞬,竟然?有人告诉她?,这封印法阵是假的,最后的一笔没有落成,她?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妖尊?

凝辛夷垂眸再抬眼,掌心已经蓦地多了?一柄采血刀。

刀尖划过一道风声,下一瞬,刀刃已经逼在谢晏兮的脖颈处,凝辛夷反手持刀,紧紧盯着谢晏兮:“谢晏兮,你把话说清楚。”

她?的眼白?有些泛红,眼瞳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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