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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有田地,衙门还允了在那处自划地皮,圈占宅院,搭建蚝壳房。”
苏乙独坐在椅子当中,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听到此侧过身来?面?朝钟洺,杏眼晶亮。
“当真?咱们今后能盖乡里这样?的房子?”
钟洺扶他一把,扬唇道:“我当初也不敢信,追着人?家官爷问了好几遍,把人?都给问烦了。人?家说在海边盖屋,不盖蚝壳房,难不成还盖茅草房么?我一听这话,就知?衙门是有意放开,给乐意垦荒的水上?人?些实惠。”
蚝壳房在九越随处可见,乃是取海蛎壳子混上?专门的粘土盖成,风干后结实耐用,可传数代人?,大风来?了刮不倒,大雨来?了泡不烂。
就连高门大户,任它几进的大宅院,至少外墙一圈都是蚝壳砌就的。
“以前咱们在村澳里修个?避风的石头屋,都要小心翼翼,不敢修得?多像样?。”
苏乙不由感?慨。
从随波逐流的木船到扎根于一处的水栏屋,再从水栏屋到能够结结实实立在地上?的屋宇宅院……
千百年来?水上?人?都似海中游鱼,没有双脚,无处立足,而?接下来?,他们将要在这片土地上?扎下自己的根。
——
钟洺从县城带回的消息,无疑震动了白水澳。
连着几日?收摊归家后,门前木板桥人?来?人?往,进屋的木梯都要被踏破,来?去皆是打听消息的人?。
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摩拳擦掌。
再观六叔公,也不再似当初淡然,直接叫齐族人?聚在山上?族中石屋内,共同商谈。
从午后一路说到天黑,说干了口水,灶上?滚的烫茶都换过几回,大几十号人?总算得?出了个?决定——
钟家全族之内,凡是乐意参与?且手里银钱足够的,都预备去县城认缴至少两亩荒滩,到时跟着钟洺一起,学着围垦种稻,再在千倾沙盖屋置宅。
六叔公心道,自己过去还是眼界窄了,光着眼于白水澳一亩三分地,总盯着老里正一家子,看不惯他们好几代人?把紧里正位子不愿放手,却也不做半点能得?乡亲们信服的事。
如今有了新奔头,白水澳他已是看不上?了,千顷沙纵然没有千倾,也有个?上?百倾,他们钟氏一族大此次若拧成一股绳,抢下先机,此后大可打着垦荒的名头换个?地方定居。
只要立下的门户数目足够,说不准衙门能够在那里新划个?钟家澳出来?,自此之后,势必会子孙绵延,代代兴旺。
第127章 余温
中秋过去, 至八月下旬,名?为“千顷沙”的荒滩上已划出将近二百亩地,大多数都?是?钟家族人买下的, 他们?当中有些不指望着真?能种出稻米,只想要投机取巧, 用几亩地的钱换来?陆上的屋,将来?说不准还能沾个光, 翻身改籍。
钟洺却觉得?这么做多半不妥, 官府免除粮税、许以屋宅就是?为了鼓励垦荒种稻, 要是?季节到了,水田仍未围垦出个模样,亦或到了播种的季节整片田不见半根青苗, 说不准还会降罪。
他同六叔公说一声,让他老?人家能劝便劝上一劝, 并非是?钟洺想做好人, 实在是?不愿被这样的人拖累自家和一族的名?声。
等到人凑得?足够多,衙门那头也看出端倪,水上人大都?是?大姓聚居,这些个来?自白水澳的水上人, 分明和那日一次置办下五十亩的年?轻汉子是?一家的。
要么是?族里遣他来?做先锋,要么是?他回去劝动了族人,无?论是?哪样都?不简单,估计这汉子在族里也是?能说上话的。
分管粮司的县丞来?请示应拱的意思, 应拱翻罢户房名?册, 在一串“钟”字开头的名?姓之上点过。
历来?朝廷推行新策,以关?乎田地的最难,因田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你动他们?的田,那就是?要拔他们?的根,要他们?的命。
你若说不夺田地,似现下这般许以利益,鼓励大家伙去开垦荒地是?不是?容易些?
实际也难。
荒地撂荒自有它?的道理,若是?肥田,就算是?犄角旮旯巴掌大的地方,也早教人种上了菜蔬,不会浪费。
而那些个荒田,要么位置刁钻,远离人烟,耕种、灌溉不易,要么肥力单薄,一亩田打不出半石米,除了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少有人愿意去费这个力气。
况且衙门下令垦荒免税,那田地也是?要花银子的。
比起以上所述,咸水田的推行就更难,历来?水田都?是?引河水灌溉,要是?海水也能浇田,九越县早就成了鱼米之乡,何苦还要积年?累月吃外地船运来?的贵价米。
要让人相信咸水稻的存在也容易,只消一年?而已,春栽种、夏插秧、秋收获,可?这头一年?却是?最难推进的。
现下白水澳钟氏一族成了先行之人,他就得?让这一族立起来?,打出样板,好令其余尚在观望的水上人瞧瞧垦荒种稻的好处,如此年?复一年?,方能取得?成效。
他思忖半晌,写下一道手?札,使县丞依照上面所述传令下去,同时问道:“何时派人去千顷沙正式量地分田?你亲自去,多带些衙差,免得?到时人多,管束不周惹出乱子来?。”
县丞躬身答道:“就定?在九月初一,先时那些个水上人来?办田契时都?挨个嘱咐过了,到那日各家都?得?去人,尤其是?田契归谁所属,那人定?要到场,到时量完地,现场便登记造册,教他们?画押按手?印。”
应拱颔首。
“你是?九越县的老?人了,这桩事若办得?漂亮,来?日我定?会上奏朝廷,替你表功。”
县丞喜不自胜,应拱毕竟是?入过翰林和六部?的京官,自己四十中举,靠这九越偏僻人少,使了些银两关?系,得?授八品小官,一干就是?近十年?。
今年?他已五十有余,往高?了远了不敢想,只盼着能在致仕之前攒些功劳,从八品爬到七品,享享父母官的派头便知足了。
心里浮想联翩,面上却作谦卑之状,领了手?札告退。
——
“大哥,这贝壳珠子真?漂亮,我也能要一颗么?”
钟涵趴在桌边看桌上匣内的贝珠首饰,原早该制好取回,怎料期间银铺打银的老?师傅病了一场,缠绵了近十日才好,工期就这么被耽误到月末。
小哥儿一只脚只有脚尖点地,说话时轻轻晃来?晃去,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他抬手?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处,眯起眼比划道:“小小的一颗就可?以。”
他素来?喜欢这些晶晶亮的东西。
钟洺浅笑道:“这你要问问你嫂嫂,这些已都?是?你嫂嫂的,归他支配。”
钟涵便又像块年?糕似的黏去苏乙身上,小声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