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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平复下心绪。
“笃笃笃——”
他曲起食指扣了扣门,半晌,里头才传来胡岸压低的嗓音:“谁?”
“老师,是我。”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过了会儿才传来趿拉拖鞋和窸窣的开锁声,木门拉开,胡岸苍黄失色的脸探出来。
“有尾巴嘛?”
“没有。”
胡岸警觉地往他身后看了会儿,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开门放他进去,由于来之前已经和胡岸通过了书信,所以胡岸并没有因住地暴露而惊慌。
“老师,您叫我来……是做好决定要为中统效力了么?”苏清雉说话不会转弯,一进门便单刀直入。
胡岸大概是在暗无天日的弄堂里待了太久,双目都浑浊了,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苏清雉,便显得越发阴沉古怪,像刺一样剌在苏清雉身上,甚至让他有种汗毛倒竖的错觉。
胡岸的眼神一直是凌厉有杀气的,但绝不会让苏清雉都胆寒。
屏息等待他答复的间隙,屋子里鸦雀无声。
胡岸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低低的声音从喉底脱出,像是冷哼又像是哂笑,“耀中认为呢?我叫你来是做什么?”
苏清雉忍不住皱眉,“耀中不知,还望老师明示。”
胡岸面对着他的表情很奇怪,很奇异的阴狠,又似是有些不忍,苏清雉梗着脖子,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
“耀中啊,我胡岸……愧对你这句老师。”
胡岸沉吟片刻,突然决绝转身,苏清雉还未全然领悟他的意思,隔绝里弄的木门被“砰”地撞开,从里面伸出几十把枪口齐齐对准苏清雉,一队持枪特务整齐划一地涌出来。
为首的是汪伪大特务李卫群。
三年不见,他越发大肚便便,穿着套板正的黑西装,胸前的扣子甚至都胖到扣不上。他还是笑呵呵的,眉尾处和善地耷拉着,肩膀随着他说话一耸一耸,“小苏科长啊……哦,不不不,现在应该叫你小苏站长啦,没想到一别三年,我李某人竟然还能再看见你呀!”
狭窄的房子里像是失了温,苏清雉立在正中,以他为圆心,汪伪“76号”特务们的枪口全都对着他。浑身的血液骤然上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封进了万丈寒潭,僵硬地动不了,双目赤红,面对这样的情况连话也说不出,他只能固执地望向胡岸的方向。
胡岸别开脸,只是用沧桑的声线一遍遍说:“耀中啊,老师对不起你……”
“老师……”
苏清雉没有想到,印象中从来顶天立地的胡岸,竟真的已经投靠了汪伪,还为了巩固地位,将他骗来此处,骗来李卫群的枪口下。
“为什么?”他双手死死握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让我来替他说吧。”李卫群背着手上前两步,肚子更突出地顶出来,“小苏啊,你看,你作为党国的英雄,人人景仰这不假,但是呢,你不懂人心啊……你以为,叛变的人,至少在你们戴老板、你们蒋委员长心中叛变的人,真的还有回去的机会吗?没有啦!那陈家兄弟不过是想把人骗回去,等大战结束了再另行处置,我们这样的人嘛,回去是没有好结果哒。”
“你闭嘴!”
苏清雉忍无可忍地吼他,眼睛仍然看向胡岸的方向,“老师,我想听您说,您是被李卫群胁迫的对么?他是不是以您家人的性命威胁您?陈果夫的信件您不是看了么?他的为人您清楚,他承诺的事不会有假!您是可以回去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
每个人在他心中的份量都不一样,他可以接受很多人的背叛,却独独不能接受胡岸,他叫胡岸“老师”、叫胡岸“上峰”,胡岸在他心中,从来都是巍峨山峰一样的存在。可以说他对党国的信仰、对党国的的憧憬,一半都来自于胡岸的言传身教。
薄薄的屋顶都像是因他的吼声而颤动。
胡岸长长叹了口气,“耀中啊,是老师对不住你,老师不想多说。”
“你还好意思问!”
低哑的声线在人群中骤然脱出,苏清雉下意识朝那处看去,竟是瘫了半面脸的常纵。他气愤到了极致,脸上橘皮一样的褶子更显得万分可怖。“苏清雉!你害得我好苦!若非我那日躲在暗处偷看,我还不知你居然没有死!你竟然还敢回来!你竟然还敢回军统还敢回南京!我老实跟你说,不是老师出卖的你,是我出卖的你!我把你的事告诉了李部长,李部长就带头策划了这次行动……想想啊,大名鼎鼎的‘金钗’死而复生,投靠‘76号’,只要拍了你的相片,再一登报,记者们一写,多大的噱头啊!世人都会为之振奋!”
常纵在“76号”多年,身体心理都压抑得不正常了,此刻对上可以说是间接害他叛变的苏清雉,更是神色癫狂。
苏清雉额角跳了跳,“常纵,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认——但是,你这样做,也把老师回去的最后机会断送了,这同样也是你回党国的最后时机。”
“我才不要什么机会!”常纵猛地挥手,“我只要弄死你,我只要让你过上和我一样的日子!苏清雉,我告诉你,你当初要是跳崖死了倒好,但你没死,你还敢找上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忆德!别说了!”胡岸沉声制止,他的脸同样涨得通红。
忆德,是常纵的字。
胡岸的话还是有用的,常纵终于收敛了些,只是用那双因受伤而大小不一的眸子死死瞪着苏清雉,胸口剧烈地起伏。
胡岸闭了闭眼,面上也极是不忍,“耀中,是老师对不住你,你不要怨恨常纵,他也是可怜人,他当年伤了半张脸,脑子里还留下了弹片,他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老师,老师也同样是迫不得已,你的师娘、师弟还有师妹,都被汪伪的人控制了起来,老师,只能走这一步了。”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去看苏清雉的脸,似是极为愧对。
他做特务做了几十年,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被藏得极深,苏清雉都只在上学的时候见过一次,汪伪的情报网却居然能伸手到他的家人身上。
终于等到胡岸亲口承认,苏清雉却没什么表情,本以为的震怒和痛苦都没有,有的只是万分的平静,甚至还笑出了声,“老师,所以,你就自愿进了这魔窟,顺手将我也带进来,是么?”
胡岸别过脸,不再说话。
李卫群摸了摸肚子,表情极为滑稽,“小苏同志呀,你就妥协吧,别挣扎啦,最后还不都是一个结果?你看,你老师现在都跟我们一条心了,你还犹豫什么呢?对不对?在我们‘76号’,你可不用继续畏首畏尾假借周敬水的身份示人,你就光明正大的,以你自己的面目,我们还给你个大官当,继承你舅舅杜院长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