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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着就好,听风偷偷溜进缝隙,听碎石沙砾自高处跌落,听漫出的血逐渐冷却,听他的心跳愈发微弱,他难得有这般空闲的时候,不必去想荷包里的铜板,不必筹谋明日的米粮,不必管,他会被驱逐到河的那边,还是,能苟且渡到河的这边。

他缓慢地眨着眼,不知是在第多少次睁眼时,忽而注意到,石间的缝隙外,是一朵花。

他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花。

重瓣细蕊,像火、像血,靡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但它高高地绽在石上,他低低地困在石下,摸不着,碰不到,他只能遥遥地看着它,一遍又一遍,可看得也不太清,偶尔有冷风将它带走,偶尔有夜色拉上帷幕。

要是,它能掉下来就好了,他不止一次这般恶劣地想着。

可他看着看着,又希望,它永远不要落下来。

他的身边并不好,只有干涸的血、肮脏的泥和没有边际的黑暗,连仅有的一点光,都是从它那落下来的。

它该高高在上,不堕尘泥,永永远远沐在灿烂的阳光下,最炽烈地绽放。

“那你把花带回去养了吗?”

“某不会养花,所以,只是每天去看它。”

他不再困在石下,故而,能同他肖想过千百回的那般,一寸寸去摸它的长茎,一片片去抚它的花瓣,但花好像并不喜欢他,将他刺了满手的血。

但不重要,他喜欢它就好了,它不必跟他走,他自会日日守在它旁边。

它比米粮重要,比金银重要,也比,他的命重要。

如他这般贱如草芥的命,倘若能换它多开几日,也不算浪费。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它都在一日日凋谢,容色黯淡、花瓣蜷曲,大概,是这条命实在不值钱,抵不了它多开一刹。

“那花是不是被你照顾很好?有没有从一朵变成很多朵?”崔竹喧问。

“……没有,某不会养花,所以,花死了。”

因为他一无所有,豁上命也护不住它。

所以,如他这般困顿贫瘠之人,合该为金银、为米粮去奔波,他该竭尽全力,去艰难地活着,而非,痴心妄想,去喜欢。

哪怕喜欢的,只是一朵花。

第53章 053 婚约再续 “倘若,某有了正经……

“除了花呢?你还喜欢什么?”崔竹喧忽然问。

寇骞眸光微闪, 慢吞吞地咬住下一颗糖葫芦,并不回答,只是牵着她,往灯火更璀璨处走去。

“不说?”崔竹喧凝眉看着那个躲躲闪闪的人, 轻哼一声,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你喜欢糖葫芦。”

“嗯,喜欢。”

“你喜欢金子。”

“也喜欢。”

她与他十指相扣, 脚步微停, 便迫使他不得不驻足,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

二人目光交织, 夜市的千百般热闹似都被隔绝在外, 唯有跃动的心跳,声若擂鼓。

他低下眉,用指尖极轻地抚过那双清亮的眼, 眸中本映着星和月, 而今,只映着他,一个被剥离所有拙劣掩饰的他, 他倏然轻笑一声, 坦然承认, “这个, 最喜欢。”

大抵是今夜风好月好, 他忍不住,再多说些。

“倘若,某有了正经的身份,能不能——”

“女公子!”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 崔竹喧不可避免地被引去目光,就见阑珊灯火里,一张熟悉的面容,她愣怔一下,随即踮起脚尖,挥舞着双手示意,“金缕!”

她就要回家了!

心头滋生的欢喜漫溢出来,她正要抓着那人一并回去,指尖却扑了个空,她茫然四顾,风和月依旧,灯与火依旧,唯有她放开的人,消匿在这片被欢笑声填满的热闹里。

“……寇骞?”

无人回应。

一股慌乱席卷而来,身体比理智更先,扎进乌泱泱的人群中翻找,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衣角倏然被扯动,她心头一松,定是那个讨厌鬼在刻意戏耍她!

她佯装一副怒容转头,扬起的眉尾却渐渐落了下去。

“还好女公子安然无恙,不然老爷和公子定然悲痛不能自已,”金缕紧紧地跟在她身边,若非是不合礼数,定要将整个人拴在她衣角上了,眼睛肿得好似桃仁,泪珠子如不要钱般,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这般简陋的发式、这般粗糙的衣料……女公子这段时日定然是受苦了,我瞧着,竟是消瘦好些!”

崔竹喧垂下眼睫,盯着空落落的手心,在絮絮叨叨的关切声中,突然提起裙摆,奔出这片阑珊灯火。

金缕有没有跟上她的脚步,她管不了,也无暇去管,沿途的烛光被她带来的风撞得摇摇曳曳,呼吸催着心跳,心跳促着呼吸,登上十数级木阶,推门的手却瑟缩了一下。

她象征性地叩了下门,可门没锁,木板禁不住半分力道,畏畏缩缩地向里躲去——屋里,没有人。

她辨不清此刻是何心情,只是低垂着眉眼,看向桌案上突兀摆着的一朵花。

忤逆她逃跑,却又送花讨好。

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崔竹喧默然地走下楼梯,碰上几乎要哭成个泪人的金缕。

“忽然想起有些东西没拿。”

金缕抹掉眼泪,没瞧见有包袱行李,抽抽噎噎道:“是放在上面了吗?我去拎。”

“不必,”她轻摇摇头,“丢了。”

“那这花?”

“……不知道。”

金缕满是嫌弃,“定是哪个畏头畏尾的郎君送来,花心还夹了纸条,必是写满情情爱爱的酸句!”

崔竹喧将纸条展开,粗笨的墨块摇摇欲坠,几乎要跌出薄纸的边框,一团接着一团挨挨挤挤的,凑成所谓写满情情爱爱的酸句。

——“小祖宗安好。”

可,她不好。

青绫步障齐齐竖起,路人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便被冷脸的侍从尽数驱逐,唯剩一道隐秘的目光追着纱幔,贪看着,怎么也不知足。

直至灯烛尽歇,天将欲曙,见不得光的人才同夜色一并消匿。

*

盘桓在各个渡口、关口的官差、兵卒,总算能早早地收工回家,睡个好觉,至于轮值守夜的,虽说不能擅离职守,可稍稍让上下两道眼皮走走门、串串亲总是行的,故而,天边第一抹鱼肚白亮起时,正值瞌睡虫肆虐。

士兵打着哈欠拉开城门,眨个眼的功夫,身后便踏过一阵急急的马蹄,他忙奔过去查验,马背上的人却将个令牌一晃,马步分毫不停,待他回想起令牌当属哪家时,连人带马,早跑得不见了踪影。

罢了罢了,哪还能放走什么要紧人物不成?那个最最关键的人物,早在烧灯续昼的加班加点中,从入城名册里被找出来了,听说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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