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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夜了,前方就是云来城,子时一刻,无常索命。

因为有了白无常的灵力,谢曲如今总能看见些做人时看不到的东西,譬如那层正笼罩在整个云来城上空,若隐若现的怨气。

那怨气时强时弱,罩住云来城久久不散,把云来城衬得像只能叫人有来无回的饕餮巨兽,凶恶无比。

而城墙中央那扇掉了漆的陈旧铜门,便是巨兽长满獠牙的嘴。

城门两旁图喜庆挂的几个红灯笼,也变成了正在夜里蛰伏,不怀好意的渗人血眸。

谢曲只看了两眼就感觉冷了,他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转头问范昱,“我该怎么帮你,必须进城么?”

见此情景,范昱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早习惯了,整个人依旧有点病恹恹的,点头道:“当然要进去,这城中有数不清的煞,如果不进城,如何才能找到其中最厉害的那只,打蛇打七寸?”

“为什么不找崔判官问?他不是管生死簿的么?他会不知道这城里最近谁死了?”直面怨气的滋味太不好受,谢曲还是有点打退堂鼓。

谢曲这话刚说完,范昱就笑了。

“看来崔判官没骗我,你真是一点也记不得了。”范昱道:“凡人死后皆有执念,化煞者却了了。换句话说,从古至今凡是能在死后化成煞的,除去极善或极恶这个条件之外,生前一定遭遇过很大的变故,命数早不归生死簿管了,更别提在生死簿上查到他们。”

言罢再一指城门,沉吟半晌,像是在考虑怎么解释才能让谢曲听懂。

“你听说过作茧自缚没有?据我所知,凡是在死后化了煞的,不论是善人煞还是恶人煞,他们不愿再入轮回的原因,多半都是心愿未了,或者执念难成,所以他们会在自己死去的地方织一颗梦茧,假装自己仍活在这颗茧里。如果赶上怨气特别大的情况,甚至还会连累被他们卷进茧里的活人,造更多恶孽。”

“所以…”

“所以,你和我平时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化解这些怨气冲天的煞,使他们能放下执念,再入轮回,不要流连凡尘。因为这世间每多一只煞,就会有很多倒霉活人被牵连进去。”

原来是这样。

谢曲是个挺聪明的人,一说就通,摸着下巴感叹道:“看来这回整个云来城都被包在茧里了,真是好厉害的煞。”

“怎么?你是觉得城中这些东西很厉害?其实你当年也…”范昱神色古怪地看了谢曲一眼,像是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当先一步往前走了。

“快来吧,梦茧常常和现世交织,只在夜里出现,趁现在天还没亮,我们或许可以在这颗茧中,查出一点蹊跷来,顺利找到其中那个能发号施令的,最厉害的织茧人。”范昱冷淡地道:“只是你得跟紧我一点,毕竟你这辈子怕鬼。”

谢曲:“……?”

还不等谢曲想明白范昱话里含义,天旋地转之间,两人已经进城。

进城之后,谢曲看到,仅仅就隔着一扇破铜门,城外是弯月如钩,城中却是艳阳高照。

茧中的世界正值晌午,街头巷尾卖吃食的小摊贩,吆喝的正响亮。

范昱就站在谢曲身旁,此刻已经摘了黑帽,作人间的寻常小公子打扮,不忘转头提醒谢曲。

“记着,我们鬼差在梦茧中要尽量做到与常人无异,为免打草惊蛇,令织茧人对我们生出戒心,不愿出来见我们,在织茧人愿意主动表明身份之前,除非到了万不得已时,绝不可随意动用法术。”

第一次“执行任务”,看啥啥新鲜的谢曲:“嗯嗯,记住了记住了。”

范昱:“……”

眼见着谢曲一脸“原来当鬼差这么好玩,这地方好像也没有很吓人”的迷糊表情,范昱冷下脸,忍无可忍抬手指向街边另一头,提醒道:“够了,我们不是进来玩的,你看那边那几个‘人’。”

“看到了,挺热闹的,之后怎么呢?”

“看仔细一点,看请他们的脸。”

榭曲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顺着范昱手指方向看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行人,统共加起来,竟然只有六张脸。

从站在酒楼门口热情招待客人的小跑堂,到街头巷角挑着担子叫卖零嘴吃食的小贩,再到牵着马匹匆匆路过的商旅。大家伙统统都被按照男女和年纪划分成六组,分别是男童、女童,年轻的男人、女人,年迈的老丈、老妇。

迎来送往那么些人,但只有这六张脸。

再往远点看,会看到长相一般无二的小姐和丫鬟正在路边挑选胭脂珠花,另外还有连笑容弧度都如出一辙,脸上每道皱纹都与对方纹丝不差的两个老大爷在下棋。诸如此种诡异景象,数不胜数,偏偏身在局中的那些“人们”还毫无所觉,并不觉得大家都长得一模一样有什么不对。

“织茧人的记忆越来越乱,造不出太多虚像了,再这样下去,这茧就会破,茧中的煞们会彻底失去理智,杀死云来城中的所有人。”范昱道。

谢曲眼皮一跳。

茧中的时间没有规律,有时白昼很长,有时夜晚很长,谢曲被范昱带着,从天亮走到天黑,再从天黑走到天亮,走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上,一路沿街望过去,身上越来越不得劲。

不止是人们的脸一样,街上的店铺,草木摆设也是一样,每隔一段便会“从头开始”,就像蛇妖尾似的绕成了一个圈。

但谢曲确信自己刚才走的都是直线,不曾回头。

不到半刻钟,下棋的两位老大爷已经在谢曲眼前出现过三回。

就连他们面前的棋局都一样。

“我说——”谢曲有点慌了,搓着胳膊抱怨道:“这实在有些太瘆人了,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谢曲唠唠叨叨的声音很大,但他其实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并没真奢求得到范昱的回答。毕竟范昱打从看见他起,脸就拉得比泰山还长。

但范昱居然又耐着性子开口回答了。

范昱转头扫了他一眼,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乎有点嫌弃,但又好像带着点别的什么,“说你怕鬼,你还真这么怂?你给我安静一点,我马上就能找到缺口了。”

范昱眼珠颜色很深,是纯粹的黑色。这世上其实很少有范昱这么黝黑的眼珠,以至于当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谁的时候,通常都会令那人产生一种错觉。

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偏偏那深渊还是个会吃人的,在循循善诱着引过路人往下跳。

“别怕。”范昱道:“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只要静心找到缺口就行,这话还是你从前说给我的。”

谢曲轻皱起眉,头脑有一瞬间很混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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