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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泪滴到她的手背上。
她被烫得清醒了几分。
“灯烛灭,萤火现。”初夏脑海中灵光一闪,含着泪,吹灭手中的蜡烛。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双目,身边不远处的地面中散发出一点莹莹光芒,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初夏狂奔过去,发现土都是新的,明显被人翻过,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留芳剑,用力地挖着。
不多时,露出崭新棺木的一角。
初夏瞪大濡湿的双眼,不敢懈怠,一鼓作气,将那具棺木挖了出来。
她的十指已经伤痕累累,指甲里都是泥土,她恍若未觉,用足全身的力气,推开厚重的棺盖。
皓白的月光从枝叶间隙落下,照出棺木中沉睡的青年。他一袭红衣,眉目清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情安详得像是睡着了。
他的怀中,躺着眉眼肖似初夏的布偶娃娃。
初夏抖着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了呼吸。
“师父!”初夏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滑出眼角,她爬进棺木里,所有的怨恨瞬间土崩瓦解,伏在他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我不记恨你了,你睁开眼再看看我,我答应你,只要你睁开眼睛,我愿意和你从头再来。”
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砸落在青年的面颊上,洗去他面上斑驳的尘污,露出本来的面目。
仿佛听见了初夏的祈求,棺中的青年缓缓掀开眼皮。
初夏有所察觉,哭声一顿,对上他清明的双目。
青年扬起眉梢,冲她莞尔一笑。
初夏眼睫上沾染的水汽,凝成最后一滴泪,啪嗒滴进他的眼底。
他眨了眨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嗓音轻柔得像是三月初拂过荒原的春风:“我躺在这里,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才刚闭上眼睛。我有些累,心里想着不如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却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再回人间走一趟,因为,有个小姑娘或许在等着我。请问,那个等着我的小姑娘是你吗?”
初夏迫不及待地点头,泪汪汪的双眼,如波光荡漾的湖水,清澈透亮,倒映出他的轮廓。
青年笑得极为开心:“本为恶鬼,有幸重见天光,即是新的开始,在下陆弦之,敢问姑娘芳名。”
初夏带着鼻音,犹如初见,认真答道:“初夏。春之暮,夏之初,便是我,初夏。”
她说着,不由破涕为笑:“很高兴重新认识你,陆弦之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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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第98章
他不叫穆千玄, 也不叫楼厌。
穆千玄是师父师母所赐,背后酝酿着一个惊天的骗局,而楼厌二字承载着太多的仇恨, 活得辛苦。
他叫陆弦之,这才是他的本名。他苦心孤诣筹划三年, 亲手“杀”死了穆千玄和楼厌, 留下了陆弦之。
抱着布偶娃娃跳下悬崖的陆弦之, 把斩春剑丢进崖底, 从悬崖中央的洞穴里穿过去, 爬了上去。
他举起手中的布偶娃娃,肖似初夏的娃娃,眼角弯弯, 笑容清甜。
陆弦之将娃娃贴紧脸颊, 闭上双目。过了会儿, 他带着娃娃向着乱葬岗走去
树木参天, 漏下零星月光。
这里就是陆弦之前世死去的地方,每一阵风声, 每一块残碑,每一声鸟啼, 每一缕鬼火,他都再熟悉不过。
三年来,两世的记忆逐渐融合, 直至今日——他前世死去的日子,两世的时间线完全重合, 穆千玄成了楼厌, 楼厌变回穆千玄。
陆弦之吞下鬼医留给他的闭息丸,握着他曾给初夏做的布偶娃娃, 躺进棺木里。
朔风道:“主上就再没别的话要属下带给初姑娘?”
陆弦之阖上双目。
“要是初姑娘不来呢?”
陆弦之下了死命令,除了初夏,谁也不许将他从地底下挖出来。
三年来,初夏一次都没有回来看他。他派出的眼线日日夜夜轮番守在初夏的屋外,保护着她的同时,观摩着她的一举一动,再将她的日常绘画成图,送到他的手中。
临到头来,他带进棺木的,不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也不是人人争抢的典籍,而是这些毫不起眼的画册,和一个破旧的布偶娃娃。
“她会来找我的。”陆弦之枕着画册,长睫平静地垂下,灯笼的光晕照出他安详的睡颜。怀里的布偶娃娃,亲昵地贴着他的心口,似是与他相拥着。
陆弦之一向算无遗策,他既然如此说,朔风便信了。他草草将陆弦之埋了,马不停蹄地去找初夏。
被厚土掩埋的地底一片寂静。
陆弦之曾无数次幻想过地狱的情景,约莫就是这样,没有爱,没有恨,与世隔绝,不见天日,躯壳无声无息被黑暗蚕食,灵魂在看不到头的光阴里腐朽。
直到他隐隐听到了哭泣声。
初夏推开棺盖,伏在他怀中嚎啕大哭。那些眼泪是大旱过后久违的甘霖,落在他寸草不生的心底,滋生出万物蓬勃的春天。
而本该死去的陆弦之,在这一刻重获新生。
他说:“我叫陆弦之。”
初夏泪中带笑,说:“很高兴重新认识你,陆弦之陆公子。”
*
陆弦之带着初夏和萧毓,去了一座远在海外的荒岛。
这些年来累积的财富和收藏的典籍,都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耗费三年的时间,这座荒岛在他的开垦下,变作了一处桃红柳绿的世外桃源。
他还将楚绣绣与陆承的尸骨挖了出来,合葬在岛上。
初夏先前隐居时养的小狗与鸡鸭,甚至连院子里种的桃树,也一并迁徙到岛上,过上了新生活。
怕初夏住的不习惯,他们两个的院子一比一复制出竹苑的景观,初夏住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要是在岛上住的无聊了,他会带着初夏和萧毓婉周游天下,去初夏从未去过的地方,看他们此前未曾涉猎过的风景。
初夏大多时候还是愿意留在小岛上的。
天晴的时候,就去沙滩上捡捡贝壳,抓抓鱼,下大雨了,两人就窝在竹苑里,趴在窗台前,看着竹海摇曳。
两人在岛上平静的生活了半年。
前几日,安插在各地的探子,将斩春剑重出江湖的消息送到岛上。
斩春剑陪伴陆弦之二十多年,陆弦之对它有着极深的感情,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出岛,把斩春剑拿回来。
大船在海上航行两日,抵达海岸。
夕辉铺满海面,和煦的暖风卷起白色浪涛。陆弦之拍拍趴在怀里熟睡的初夏:“夏夏,到了。”
“到、到了?”初夏双眼迷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唇角上扬,是未尽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