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80
”她蹙眉。
阮仲再次握住她手。“走还是等?”
以他能耐,这一刻决定溜,完全来得及。
“庭歌他们仍在山洞里,此刻遁走,反而招疑。你我露面不要紧,主要是——”
慕容峋。
哪怕现下已是正始四年,哪怕整个蔚国能认出“先君陛下”的兵士寥寥无几。
阮仲明白了。“那便应付一下。”
对谈间四兵已近,其中一人下马拱手,“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这倒是奇。阮雪音与阮仲对视一眼。原以为他们会直接盘问身份,如有不妥,再问符节。
“冬来农闲,我夫妇二人携家中亲眷来此游玩,顺带挖些药材做点买卖。”阮仲一礼,恭谨奉上银锭,“还请几位军爷,通融。”
此法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管用的。
对方却抬手拒,“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阮仲随身只一把弯刀,是慕容峋所赠,小巧足藏于衣中。
大战时不经用,对付这四个兵卒尚可一试。
阮雪音感受到他身势动,本就交握的手微微发力。
阮仲因此打住,沉吟半刻,牵着阮雪音往那头去。
马蹄印与人的脚印在有些泛蓝的雪地上无限延伸。
顾星朗眯眼愈甚,因那绛红随着距离近,越发眼熟,真是斗篷,而其主人走路的姿态,每一步,都如芒刺扎入心口。
阮雪音察觉不对是因奔霄。
她没大注意人脸,本也不认识几个蔚将,如此偏远之地也不会有“将”,不过是些小喽啰。
但那匹马与奔霄七分似。
距离愈近,七分变成八分,九分。
她不得不抬头看马上的人。
还是不够近,但她蓦然停住。
阮仲只能也停,转头看她,因泡过热泉而残留霞色的脸变得苍白,掌心中那只手也渐渐冰凉。
“怎么了?”
阮雪音视线定在那不近不远处。
阮仲目力不及她,勉力盯,仍没看清顾星朗的脸,却因她反应、因那轮廓,连猜带蒙,瞧出了些端倪。
“走。”只听阮雪音低声。
阮仲握紧她的手便要行动。
来不及了。赤棕如火的奔霄在这一刻迈出,直朝他们冲来,因急迫,险些没刹住,剧烈的扬蹄掀起积雪四溅,嘶鸣之声响震天地。
阮仲一把将阮雪音护在身后,连退数步,然后才看清马上的人。
茫茫雪原比早先更寂,许因震响太烈,许因所有人屏息。
此番跟随顾星朗出行的亲卫,六成新,四成老,方才去带人的几个,都是“新人”。
所以他们屏息全因陛下反常。
而因为陛下反常,更多仍在后方的“老人”策马而出,包括纪齐,驶近了,也是屏息。
因为认识眼前之人。
北地的光,亮得灼心。
有一瞬顾星朗觉得眼前皆白,似是盲了,奋力挣扎,方再次看清她的脸,她的眼。
已不似昔年深涧,更似此间冰霜,全然凝冻。那五官神情,也较昔年更清冷、更渺远,淡而无波地对上他视线,只有疏离。
心口被芒刺反复锥刺的那一处,终于汩汩流出血来。
他试图从她疏淡的目光里看出慌乱、拼命掩盖的波澜、与他一样朝思暮想而终得上天垂怜的庆幸——都没有。
血流因此在胸腔内汇聚成火,灼灼开始燃烧。
纪齐只觉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他想说点什么,徒劳张口却发不出声,以余光扫天颜,依稀辨得那目光凝伫又移动。
从皇后的脸,移去了皇后的手。
那只手正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握着。
所有人都在等天子之怒,尽管有六成的人并不清楚天子为何要怒。
“你刚抱她了?”
以至于这句问响起,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君上在问。
声非常冷,话非常荒唐。
阮仲的脸上出现久违的阴鸷。“是。”
顾星朗的眼锋锁定他。
阮仲坦坦回视。
继续下去于行程不利,纪齐心知必得开口了:“你们从何处来,在这里做什么?”
阮仲方转视线向纪齐,将之前答过的话又答一遍。
“夫妇二人”四字他并未刻意咬重。
奔霄后背上把持缰绳的那只手却狠狠收紧。
“既如此,大人,”——毕竟有许多兵士不识阮雪音,他们扮的是蔚军,在百姓面前应该做戏,纪齐请示顾星朗,改了称谓,“执行任务要紧。”
放走还是抓起来,他管不了,但绝不能一直在此僵持,所以这是提醒,也是催促。
他已做好准备要抓人了。
而阮仲定会反抗,恐有恶战。
恶战比僵持更易坏事,“执行任务要紧”之句,近乎恳求。
日光漫洒雪原。
顾星朗嗯了一声。
纪齐和一众老部下都以为是听错了。
阮仲也没反应过来,被阮雪音掐掌心提醒。
“多谢军爷。”他下意识开口,有些讷,动作却无迟滞,牵着阮雪音转身就走。
他们走得太快,以至耳边风声四起。
近山洞方缓了步速。
“还好么?”阮仲问。
阮雪音长出一口气。“该当无妨了。”
他已重开后宫、事事皆新了。一路上她冷静想了想。今日意外相见,种种情绪也只落于意外,放在平时或还会掰扯几句,但他佯作蔚骑千里跋涉,定有机密要务,不会为此耽搁。
她与阮仲能顺利归来,便是明证。
“找个果子这么久!”竞庭歌恰好出来,望见二人木鸡似地立在不远,“找到了嘛?”
阮仲走过去,交出一整包的红果。
阮雪音进山洞,听见竞庭歌在身后边尝边啧啧:“甜的呀!唔,两个孩子肯定喜欢——”
“孩子呢?”洞内空旷,阮雪音回头问。
“这么严肃做什么。”竞庭歌瞧她那架势,莫名其妙,“吃完饭不肯午睡,慕容带出去玩儿了。”
阮雪音看阮仲。时移世易了是一回事,让顾星朗撞见朝朝,总归麻烦。
“我去找他们回来。”阮仲转身便走。
“怎么?”分明不对,竞庭歌严肃起来。
“他就在附近,不知是否也要往寒地。这趟浑水别蹚了,咱们回吧。”阮雪音道。
竞庭歌第一瞬茫然,下一瞬了悟,然后震惊,最后陷入矛盾。
顾星朗的任何一次决策都不随意,过去亲自出马,十次里有八次完成了征伐。
她竞庭歌此趟出门,本为审时度势。
天大的势也许就在前头,怎能临阵离场?
两人在洞内各怀心思,叠一叠孩子的衣物,收拾一番乱七八糟的用度,不知不觉便至黄昏。
“怎么还没回。”竞庭歌洞口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