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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

阮仲再次握住她手。“走还是等?”

以他能耐,这一刻决定溜,完全来得及。

“庭歌他们仍在山洞里,此刻遁走,反而招疑。你我露面不要紧,主要是——”

慕容峋。

哪怕现下已是正始四年,哪怕整个蔚国能认出“先君陛下”的兵士寥寥无几。

阮仲明白了。“那便应付一下。”

对谈间四兵已近,其中一人下马拱手,“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这倒是奇。阮雪音与阮仲对视一眼。原以为他们会直接盘问身份,如有不妥,再问符节。

“冬来农闲,我夫妇二人携家中亲眷来此游玩,顺带挖些药材做点买卖。”阮仲一礼,恭谨奉上银锭,“还请几位军爷,通融。”

此法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管用的。

对方却抬手拒,“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阮仲随身只一把弯刀,是慕容峋所赠,小巧足藏于衣中。

大战时不经用,对付这四个兵卒尚可一试。

阮雪音感受到他身势动,本就交握的手微微发力。

阮仲因此打住,沉吟半刻,牵着阮雪音往那头去。

马蹄印与人的脚印在有些泛蓝的雪地上无限延伸。

顾星朗眯眼愈甚,因那绛红随着距离近,越发眼熟,真是斗篷,而其主人走路的姿态,每一步,都如芒刺扎入心口。

阮雪音察觉不对是因奔霄。

她没大注意人脸,本也不认识几个蔚将,如此偏远之地也不会有“将”,不过是些小喽啰。

但那匹马与奔霄七分似。

距离愈近,七分变成八分,九分。

她不得不抬头看马上的人。

还是不够近,但她蓦然停住。

阮仲只能也停,转头看她,因泡过热泉而残留霞色的脸变得苍白,掌心中那只手也渐渐冰凉。

“怎么了?”

阮雪音视线定在那不近不远处。

阮仲目力不及她,勉力盯,仍没看清顾星朗的脸,却因她反应、因那轮廓,连猜带蒙,瞧出了些端倪。

“走。”只听阮雪音低声。

阮仲握紧她的手便要行动。

来不及了。赤棕如火的奔霄在这一刻迈出,直朝他们冲来,因急迫,险些没刹住,剧烈的扬蹄掀起积雪四溅,嘶鸣之声响震天地。

阮仲一把将阮雪音护在身后,连退数步,然后才看清马上的人。

茫茫雪原比早先更寂,许因震响太烈,许因所有人屏息。

此番跟随顾星朗出行的亲卫,六成新,四成老,方才去带人的几个,都是“新人”。

所以他们屏息全因陛下反常。

而因为陛下反常,更多仍在后方的“老人”策马而出,包括纪齐,驶近了,也是屏息。

因为认识眼前之人。

北地的光,亮得灼心。

有一瞬顾星朗觉得眼前皆白,似是盲了,奋力挣扎,方再次看清她的脸,她的眼。

已不似昔年深涧,更似此间冰霜,全然凝冻。那五官神情,也较昔年更清冷、更渺远,淡而无波地对上他视线,只有疏离。

心口被芒刺反复锥刺的那一处,终于汩汩流出血来。

他试图从她疏淡的目光里看出慌乱、拼命掩盖的波澜、与他一样朝思暮想而终得上天垂怜的庆幸——都没有。

血流因此在胸腔内汇聚成火,灼灼开始燃烧。

纪齐只觉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他想说点什么,徒劳张口却发不出声,以余光扫天颜,依稀辨得那目光凝伫又移动。

从皇后的脸,移去了皇后的手。

那只手正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握着。

所有人都在等天子之怒,尽管有六成的人并不清楚天子为何要怒。

“你刚抱她了?”

以至于这句问响起,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君上在问。

声非常冷,话非常荒唐。

阮仲的脸上出现久违的阴鸷。“是。”

顾星朗的眼锋锁定他。

阮仲坦坦回视。

继续下去于行程不利,纪齐心知必得开口了:“你们从何处来,在这里做什么?”

阮仲方转视线向纪齐,将之前答过的话又答一遍。

“夫妇二人”四字他并未刻意咬重。

奔霄后背上把持缰绳的那只手却狠狠收紧。

“既如此,大人,”——毕竟有许多兵士不识阮雪音,他们扮的是蔚军,在百姓面前应该做戏,纪齐请示顾星朗,改了称谓,“执行任务要紧。”

放走还是抓起来,他管不了,但绝不能一直在此僵持,所以这是提醒,也是催促。

他已做好准备要抓人了。

而阮仲定会反抗,恐有恶战。

恶战比僵持更易坏事,“执行任务要紧”之句,近乎恳求。

日光漫洒雪原。

顾星朗嗯了一声。

纪齐和一众老部下都以为是听错了。

阮仲也没反应过来,被阮雪音掐掌心提醒。

“多谢军爷。”他下意识开口,有些讷,动作却无迟滞,牵着阮雪音转身就走。

他们走得太快,以至耳边风声四起。

近山洞方缓了步速。

“还好么?”阮仲问。

阮雪音长出一口气。“该当无妨了。”

他已重开后宫、事事皆新了。一路上她冷静想了想。今日意外相见,种种情绪也只落于意外,放在平时或还会掰扯几句,但他佯作蔚骑千里跋涉,定有机密要务,不会为此耽搁。

她与阮仲能顺利归来,便是明证。

“找个果子这么久!”竞庭歌恰好出来,望见二人木鸡似地立在不远,“找到了嘛?”

阮仲走过去,交出一整包的红果。

阮雪音进山洞,听见竞庭歌在身后边尝边啧啧:“甜的呀!唔,两个孩子肯定喜欢——”

“孩子呢?”洞内空旷,阮雪音回头问。

“这么严肃做什么。”竞庭歌瞧她那架势,莫名其妙,“吃完饭不肯午睡,慕容带出去玩儿了。”

阮雪音看阮仲。时移世易了是一回事,让顾星朗撞见朝朝,总归麻烦。

“我去找他们回来。”阮仲转身便走。

“怎么?”分明不对,竞庭歌严肃起来。

“他就在附近,不知是否也要往寒地。这趟浑水别蹚了,咱们回吧。”阮雪音道。

竞庭歌第一瞬茫然,下一瞬了悟,然后震惊,最后陷入矛盾。

顾星朗的任何一次决策都不随意,过去亲自出马,十次里有八次完成了征伐。

她竞庭歌此趟出门,本为审时度势。

天大的势也许就在前头,怎能临阵离场?

两人在洞内各怀心思,叠一叠孩子的衣物,收拾一番乱七八糟的用度,不知不觉便至黄昏。

“怎么还没回。”竞庭歌洞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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