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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箭。
箭镞与箭镞相碰,两支箭的大小形制完全相同。鲁聪那支势如破竹的箭,就这样坠了地。
天外一箭,大多数人甚至辨不出是从哪里射来的。
如此射艺,整个大祁又有几人?
阮雪音也辨不出方向,却开始找人脸。能以飞箭力敌射声营副尉的,多半便是射声校尉本人——如今该叫中领军才对。
她在下一刻看到了柴一诺的脸。
顾星朗随她视线转,也瞧见了,在一间食肆的一扇窗内,弓弦上已又搭了支箭,对着肖子怀。
“大人应该,没有遗言了吧。”他问。
日光晃眼,柴一诺又在高处,肖子怀仰着头半晌才看清那张脸。
“大将军还是想不通啊!”他长长叹,默了半刻,旋即怒声,“非是想不通,而是,胆小如鼠,明哲保身,两头逢迎,见风使舵!”
“已至此刻,忠奸分明,大人勿要再泼家父的脏水了。”柴一诺很平静。
阮雪音并不认为肖子怀此言是全然的污蔑。柴一诺能在十年前将顾星磊从封亭关带走,证明柴氏对这场深谋至少是知情的。此一项,与顾星磊去不周山的路上她便已了然了。【1】
她和顾星朗之所以还对柴家存着指望,没确切将其划入五家之中,缘由之一,知情不等同于参与;之二,柴家从始至终的表现,值得指望;之三,纪氏若倾覆,柴氏会成最大赢家,众多世家若因此树倒猢狲散,霁都柴家,便是此国第一高门。
这场博弈,最该隔岸观火,再于最后关头站队,做出对家门最有利的选择——至少阮雪音是这么看待柴一诺此刻举动的。
肖子怀大笑起来:
“君上!臣若谋逆,今日跪在此地向君上请纳新政的百官,八成都谋逆,八成都要满门抄斩!还有领兵城外的永安侯,以及举国各城郡与我们有联络、有默契的家族,君上可知,那是多少人?”
顾星朗心下微动,忽有些领悟纪平那句“君上已经输了”。
有些,所以不全,只是刹那觉知。便听肖子怀再道:
“不止于世家大族。还有百姓。君制殇殇,天下泱泱,断其殇殇,还其泱泱!君上以为这句话,只祁北和霁都有么?整个大祁,整个青川都有!这里头或有不明就里之人,却也有认同、期盼之人!君上难道要将所有这些人,都杀了?”他似觉快意,笑了两声,声有些哑,
“都杀了,然后统治一片无人的国土,做这无人之地的君王,是么?”
顾星朗没答这句话。
他难受得厉害,暑气愈盛,他只觉得冷。“柴一诺。”
搭在窗内弓弦上的箭便裹着风声直朝肖子怀而去。
大概是烈日灼眼,死亡灼心,今日两场诛杀,都很安静。
赭色朝服的肖子怀安静地倒在主街之上,百官之前。
兵马踏入覆盎门,顾星朗兀自往皇宫方向走,“去拦一拦。人够用,就杀光;不够,就杀得了多少是多少。提崔义的人头回来。”
这是在对柴一诺说。人够不够用的意思,是看柴一诺有没有埋伏——他既能藏身食肆内,保不齐已经挪用了一些兵马。
“给你的焰火呢。”他走得很快,扎入了跪伏的百官中,又问顾星漠。
百官深埋着头,纷纷避让,有些避得慢了,被顾星朗的素衣下摆狠狠扇到了脸。
“回九哥,”顾星漠没见过他这般暴戾,“回君上,带着的。”是号令神机营的焰火。
“此时不放,留着贺天长节?”
天长节倒真的不远了,还有七日。
“是。臣弟这就——可尚在白日,太亮,焰火——”
“他们瞧得见。”顾星朗冷笑,“白日里能看见星星,就能看见焰火。你别回宫了,神机营兵马至,你就在这里督军,此刻冲进覆盎门的叛军,一个都别放过。”
满城百姓,这样屠戮是不成的。纵使禁军营的人有不伤百姓的惯例,纵使百姓们都会往家中躲避——两军厮杀,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一旦战场转移到门窗内,刀剑无眼,很难不伤及无辜。
阮雪音和小漠都想到了这点,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顾星朗步速太快,顷刻又远了十来步。
小漠领了君命,不能再跟,阮雪音小跑追上,“与崔义谈判,他未必不降,何至于——”
“他降,然后呢?褫夺爵位,没收家财发配边境?事不过三,那年天长节我给过他们机会,方才依然在给!”
“边境不宁,外患未解,岂可这般掀国内乱战!”
“蔚国未见得比我们平宁!”
“那百姓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星朗倏然停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问得很轻,声却很冷,身体的不适、混乱与暑热、她的咄咄逼问,将暴躁烘至顶峰。
阮雪音望着他阴鸷的脸,只觉陌生。
“回去,或者你想站在这里看也可以。别再让我听见一个字废话。”
【1】865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百一十八章 云山苍苍
方才宁王陪淳月回宫,正安门已打开了一些。
此刻因主君渐近,开得更多,两人就这样立于宫门下阔大的空隙间说话,有如对峙。
顾星朗不想也没心思与她对峙,讲完继续往宫里去。
阮雪音回头望满城纷乱、呼声震天,片刻后高喊:“君上有旨,勿伤百姓!”
顾星朗疾行的脚步一顿。
阮雪音喊完也入正安门,追上顾星朗时只看见对方更加阴鸷的脸。
阴鸷而荼白,额角渗出汗珠,烈阳阴影里分外明显。
她心下一动,抬手抚他胳膊,“是不是——”
“冷”字还没出口,只听他沉沉道:“皇后果然权重,可以未请旨意、未得允准,直接传天子令了。”
她不是头回代他决断,但都是他不在场的时候,且确实都得过他示意:可以代为决断。
今次是不同的,有僭越之嫌,但方才她没有办法,若什么都不交代关闭宫门进去,今日的霁都若因此血流成河、家破人亡——责任在他,而她不能让他十年声名毁于一夕,更不能让无辜性命亡于他一句意气之言。
他本是这浩瀚青史上最光风霁月的君王,她不要他满手鲜血。这样的执念究竟出于妻子的袒护还是谋士的偏爱,她自己也分不清。
“我喊出这句话,说不得便能救更多人。纵仍免不去牺牲,至少,他们会知道他们的主君依旧爱民如子,不负这一场千里相护。”
巨大的宫阙斜挡七月的明光,阮雪音的脸亦在阴影里,尤显得冷白,明眸皓齿,字字如珠玉。
顾星朗方有些从汹涌的不适与愤怒中挣出来些,刚要开口,眼前骤黑。
今日之前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