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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而毫不掩饰,“那你告诉我!”

这题本不难答,却须细细措辞。车内太憋屈,阮雪音身子不适,也便有些影响水准。

她望了会儿纪晚苓身后窗格间的月光。

“瑜夫人认为君上待我,破旧习、立新规,甚至还有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袒护与支持——所谓挚爱深爱,历代君王不能及。”这话是昔年在呼蓝湖畔纪晚苓说的,她记得很清楚。【1】

纪晚苓也记得。“难道不是?”

“是。但若有一日,他因他的责任须妥协,须牺牲与我的白首之诺,甚至舍弃我,我亦不会因此,就觉得那挚爱深爱是谎言,更不会觉得是他变心爱弛,或者对我的感情不及他自己的理想抱负。”

纪晚苓看着她。

“非是我有多大度,多识大体顾大局,而是理想与感情,原就是没法较高下的两件事。且人生在世,真正明白何为爱、如何爱人之前,先得是一个完好的、有始有终的自己。他是君王,揽天底下最大之责,所作任何决策都该顾及全盘,以最多人的利益为准绳。以此为道理,所带来的任何结果,包括牺牲情爱,我对他都只会敬重感佩。因他首先,在履行自身责任,而我完全理解且支持,这便是我对他的,挚爱深爱。”

纪晚苓不确定这番话是否在解答方才之问。

似乎不是,又似乎是。

而阮雪音本没想这般剖陈,是因某种对于前路的预感么?她在答纪晚苓,也似在警示自己。

“其实是想说,情爱深浅,并不能以某一项抉择或表现为依据。我不认为一个君王为美人弃江山便是情深,他可能真的昏聩,以幼稚自私之法证明爱意,却因此损害了许多人。江山是万民的江山,不是君王的筹码。同样一个为江山弃美人的君王,未见得就寡情,他可能倾尽了毕生温柔,午夜独自痛苦,却对得起万民,担得起天下。”

纪晚苓为这两段话出神,几乎忘了自己和顾星磊正临的困境。

“你——”

“我就打个比方。”阮雪音亦觉过火,不知为何要这样条分缕析地譬喻,忙往回拉,

“三哥,如你所说,半生大起大落,自有一番心境,且丢失记忆几千日,近年才慢慢拾起。他此刻待你冷静,不似你期盼的热烈,未必就是对你情意不深;再兼我述了时局,他或是不想以他一人之愿,干扰你抉择,让你对你的家族,抱憾终身。”

长夜在加深,月光在变亮。

纪晚苓久久盯着阮雪音的眼,看月光在她发丝边缘镀上银边,那双眸子真是清冽,藏了箴言。

“相互理解到神魂得以共鸣,然后相互支撑,尽量长,尽量久,到白首之刻。”阮雪音也有些出神,“真正相爱之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举凡能如此,都是一样,算真正答了最早那一问。

“不知为何,哪怕你万般理解,一心支撑,无怨无悔,”半晌纪晚苓道,“总觉得星朗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他会以他之智,平衡抉择,力求两全,一如过去每一次。”

阮雪音怔了怔,忽有些难为情,“都说了刚只是打比方——”

“我也只是打比方。”纪晚苓笑笑,“多谢。”

阮雪音还未及体会这句谢,但见她起身,打开车门再次将阿香换进来。

“瑜夫人这是——”

到底是小姑娘,来回折腾都在眼里,终于耐不住问。

阮雪音微微笑,“这人心要是活过来了,砰砰地跳,比流水更坚定,不舍昼夜。”

六月夜,风疾却不冷。前室上纪晚苓兀自坐好,整理裙摆,都妥帖了开口道:

“早先我——”

“早先我——”

却与身边人话音重合,以至刹那寂静。

“你说。”

“你说。”

又重合,更长的寂静。

然后顾星磊低低笑起来,“早先我温温吞吞,不清不楚,生气了吧。”

从前纪晚苓会否认的。“嗯。”此刻却干脆,等着听下文。

没有下文。片刻后只觉右侧气息渐浓,热意靠近,忽腰间一麻,是他手臂绕上来。

“入夜了才敢动作大些。早先这样,约莫要被你的随护揍个半残。”

“谁敢?”纪晚苓从没听过他说这种话,一时诧异又痛心,“你如今——”

“没试过,但应该真的不会打架了。身手这东西,要练的。”

环揽腰肢,其实也要练。两人从前不曾这样,偏顶了未婚夫妻的名头好几年,此刻举动,照理寻常,却因是头一回,纪晚苓的腰,顾星磊的手,俱是发麻,越来越麻。

“总觉你比从前瘦了。”

“那时候还小,没长开,自然显得圆润些。”这话答得叫纪晚苓脸红,却不知什么缘故。

为印证此说法一般,顾星磊稍用力感受了下,“一点肉都没有。”

这一下其实轻,纪晚苓却是受不住,随那力道便歪了身子,半倒进他怀里。

“我真要挨揍了。”顾星磊声更低,仍带笑。

“这么黑,他们又忙着看路,”纪晚苓脸红到耳朵根,整个人发烫,“瞧不见。”

这怀抱真是厚实温暖,许多年前仰望高高驭马在上的他,就想象过,想象过无数次,置身其间的画面。

十年已逝,想象的画面早已模糊,却还给她无比真切的一抱,一瞬抵十年。

“你与三哥这段,才确叫人相信,”便想起出来前阮雪音最后说,“念念不忘,真的有回响。”

【1】602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八百七十一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队伍驶离最西境那日,已入六月中旬。

阮雪音和纪晚苓心照不宣,往绵延的峡谷高原深处继续行。

又过两日,远远能见雪峰时,纪晚苓叫了停。

“要在这里,与殿下分道扬镳了。”

阮雪音四下望,只觉天高云阔,无尽的山峦外还有无尽的奇观,有淳风口中三月的桃花,和顾星朗遥忆十四年前的旅程。

“那是不周山了么?”她微眯眼。

“应当。”纪晚苓也眯眼。她其实不认得路,是随行死士们,也就是纪平的人,全程引领。

“很快能再见吧。”阮雪音又道。

纪晚苓稍怔,“应当。”

阮雪音复向顾星磊,“你跟哪边?”当着人,她没唤三哥。

顾星磊全不知关窍,面对选择时却很少犹豫。

他看了一眼纪晚苓。

纪晚苓脸泛红晕,心知失仪,强敛神色。

阮雪音觉得甚好,然后致歉,因马车只有一辆,而她带着曜星幛和行装,无法割让。

纪晚苓倒不在意,直言可以骑马。众人在极西之地的青草地上道别,分明都继续往西,却两条路径。

六月是不可能有桃花了。阮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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