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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行君臣礼,慕容峋往正中圆椅上一坐,等着听禀奏。
“所往之处,陛下的暗卫皆随,其实不用在下细说罢。”
“暗卫是粗人,记不住,转述不好。还是盐铁使大人一一道来,朕再同他们核实。”
上官宴遂从南到北将此行辗转蔚国所访商铺细数,客栈、酒肆、米粮、赌坊、青楼、钱庄当铺,不一而足。
慕容峋琥珀色的瞳仁在光线折叠的南屋中阴晴。“都是你的?”
“有些是,如今皆归我君。还有一些是友商,久未联络,机会难得。”
“这些友商——”
“其主都是蔚人。”
“寻常商户?”
“与祁国麓州从前情形类似。但更聪明,其主常居地往往和产业聚集地不在一处。”
慕容峋陷深思。
上官宴笑笑:“大都小本买卖,尽管积少成多。倒是有一桩,在下此行凑巧拿了实据,愿交陛下。用与不用,全凭陛下定夺。”
那是一本装订粗糙的仿佛账薄,慕容峋接过来随手翻页,密匝的记录,看着颇头疼,递给竞庭歌。
竞庭歌也不大会看账簿,好在擅学,细观察几页初得规律,眯着眼便要入定,只听上官宴道:
“东陵兰家是蔚国先君一手扶起来的皇商,辅佐官府运销东岸官盐,但陛下可知,兰氏营私盐已久,与官盐掺卖,甚至买通了连续几任盐官,以厚利获默许。树大根深,枝蔓迢迢,到如今,其富可敌国。”
东陵是蔚国东部唯一大城,偏南,沿海,故为产盐重地,由官府和皇商共经营。如此设置乃常见的相互监督制约之法,若如上官宴所言,那么现状与彼时麓州雷同——本该相制的双方悄然统一了阵线。
慕容峋面色更沉。
竞庭歌自密匝帐册中腾起视线,看了上官宴一眼,轻道:“盐铁使大人毕竟是祁臣,指控或证据,君上且听着收着,至于判断,还要等查实再议。”
上官宴笑点头:“竞先生所言极是。本为举手之劳,答谢蔚君礼遇,物件呈上,情况禀明,在下也该归祁复命了。”
“他这一趟,该完成了不少大事。”出私邸,竞庭歌同慕容峋往淡浮院,后者静声。
竞庭歌左手账本右手风车,漫着目光望树木云天,“他如今归祁,却有不止于效忠祁君的自己的大事,对蔚国而言,是好事。君上愈发敏锐了。”
她问起姜家,他回答要去探望外祖,像某种暗示。
“顾星朗真的放心用他?”
“此阶段他需要用他,总不能因噎废食。君上也要谨记,任何决定都是存隐患的,只能依当前局面取舍。”
慕容峋回头瞥一眼她手中风车。“做老师的人,出门一趟拎着这么个玩意儿回去,像什么样。”
竞庭歌一怔,举起那风车吹了两下,叶片转起来,缤纷的,覆着黄昏暖光。“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他以此物贺我入闱,不能不收。”又若有所思点头,“常日里是用不上,待会儿给小丫头们。”
慕容峋也一怔,不知是为她吹风车时的神情还是那句“没什么朋友”。
他张了张嘴,终没说什么。两人沉默出小巷登车,夕阳将车影拉得极长。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世族
上官宴归霁都已近天长节。
城中热闹如昔,但空气中隐隐浮着某种焦虑,许因去岁天长节宫变的余威。
——百姓虽不谙细节,到底晓得那夜宫门紧闭,被宴世家主们至第二日天亮方出,然后北部兵马动起了小规模战事,再后不少高门迁徙,江河之下暗流涌动至岁末方消停。
以至于又一年七月十五近,女课正兴,皇后将立,许多事都似开始不同,民众心境亦随之摇摆,不知此蒸蒸日上的繁盛貌虚实几何,又将把此国前程带向何方。
他们的君主,大祁迄今国史上最年轻的君王,实在于短短几年间行了太多前无古人之举,让人仰望,也叫人不安。
又或是与历代皇后相比身世都太过复杂、能耐又远高于前人的佩夫人站在君上身边,加剧了这种不安?
繁盛是无孔不入的,偶起于街巷间某些茶余饭后的“替古人忧”也就很快被击破,让繁盛蒸腾,福泽整座国都。
两月内所赴城镇、所见人员、所查所证,上官宴沿路书写,已有厚厚一摞,还需回家补上三五篇,便能成章,入宫复命。
马车经过“淘沙”,他本撩着车窗帘在看城景,只见四名禁卫大门外守驻,很快几个姑娘从内步出,自然便是追随佩夫人打理女课的名门闺秀。
遂命停车。
几位小姐原没注意那灰扑扑车驾,骤然停跟前还惊了惊。
以至于两名禁卫过来,薛如寄堪堪瞧见上官宴的脸,回身道“无事”,上前两步:
“盐铁使大人回来了。”
上官宴本只撩着窗帘,见对方热情,即刻下车,拱手一礼:
“刚进城门,一身尘土,路过淘沙实在想看看,唐突停驻,薛小姐勿怪。”
“大人舟车劳顿,才是辛苦。”薛如寄一向是群芳中最会应对的,又兼薛家世居霁都,与去岁便迁来的上官宴认识时间最长,“此一趟走了有两个月吧?新官上任,确实辛苦。”
上官宴笑点头:“两个月不在,再归来诸位老师的创举已是风靡全国。佩服,恭喜。”
姑娘们中并非人人授课,有人只是理事,被这声脆亮的“老师”唤得不好意思。肖暧抿嘴:“大人谬赞。创举是佩夫人的,咱们不过追随行事。”
入霁都前上官宴便听了些民间风评,皆扬阮雪音美名、颂国母之德。
此刻话落耳,他想了想,没接口,略问几句女课兴盛,道忙着回府收拾入宫复命,别过众人。
几位闺秀却没立时散去。日头斜映门廊屋瓦,拖长车影,她们便都盯着那车影瞧,越来越远,方听柴英笑道:
“一个花花公子,还是年纪不小的花花公子,值得你们这样望!”她其实也望了会儿,最早回神,深觉一群家世显赫的贵女这般盯一辆破马车,十分失态。
薛如寄站在最前,闻言回头,亦笑:“都说这位万花丛中过,大半年了,我瞧他身侧从无女伴,传言种种,倒像是污蔑了。”
肖暧轻一咳:“为等竞姑娘吧。之前不是一再求亲?听说去冬在边境,还当面同蔚君陛下叫过板。”
崔怡仍望车远去方向,目光甚平和,“我倒是耳闻,他在麓州时与温抒交好,一度论及婚嫁。”
此事场间众人皆有听说,因家中长辈都历了天长节变局,其时上官宴还为温大小姐求过情。
“那可是棵不开花的铁树。”薛如寄走回众人间,自指老大没嫁人的温抒,“可见咱们这位盐铁使大人手段了得。”
“确实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