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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话下。”
纪桓稍默。“王朝之下,高门长盛于家是好事,于社稷,未必好。”
竞庭歌自了然。“所以姝夫人祖上,也就是文姨的祖母,当初给了怎样卦解?”
“纪门长盛可至百年,百年之后,”
竞庭歌凝神,不自觉倾身。
纪桓目光越兵甲列队朝无尽黑夜山峦,“或遇大劫,若能安度,再盛百年,如若不能,自此覆灭。”
竞庭歌似听阮雪音梦兆之语般面露讥讽,“曾祖信了?世事浮沉变迁本有规律可循,十年、百年这类时限原就在规律之内,王朝尚有难逾三百年之说,这种话,放在许多事上都能灵验。江湖术士言,尚且不如天象与曜星幛。”
“可在边境时你的老师也承认,她观星之技一半师承姝夫人,师承那个擅占卜的隐族。”纪桓收目光,依旧平和,“祖父敬神佛,却非宿命论者,与太祖陛下一样,话过耳廓如雁过留痕,浅痕,搁在那里罢了。是大祁得立,祖父拜了相,于一年后受太祖密令,开始前往锁宁打探——事方起变。”
纪桓赴锁宁竟是家族规矩,从纪荣那代就开始了。这些阮雪音知道,竞庭歌却头回听。“打探什么?”
“寂照阁,河洛图,据说锁宁有线索。”
“据谁的说?”
“太祖陛下没交代。但祖父推断,应该是宇文琰。”
亡国的宇文琰,传闻由顾夜城亲手斩杀。事关寂照阁,已算触及大祁机密,竞庭歌余光瞥远处奔宵,“父亲确定要对我说这些。”
“君上要我告知你家族秘事,”纪桓一叹,“便做好了让你知晓的准备。”
因着秋时共破先辈局的盟约,竞庭歌其实知道一些,才有入白国访无尽夏之举。也便明白了顾星朗此刻让自己来听家训之深意。“女儿自然愿听。方才说到曾祖探锁宁。”
“河洛图改写天下格局之力,从来只是传说,能证明此说的原本是据其于寂照阁的大焱。然大焱霸青川也不过两百年,尚不如长立三百年的崟国。”
“可崟国长立是靠药园和毒计,与河洛图没有半分关系。”竞庭歌嘲意更甚,“不瞒父亲说,离开蓬溪山这数年里,尤其东宫药园案告破后我反复推敲,老师为何安排我往蔚、阮雪音往祁,除开前尘纠葛、所谓的利害关系,还有一点,”
“你不信。”纪桓接上,“你不信世间存在一图一书,无论其上记载了什么,可以凭画凭文字,重定天下局势。你不信,也就对闯关寂照阁无甚兴趣,那么遣你去祁宫,就是废笔。”
竞庭歌挑了挑眉,“父亲洞见。”
“但佩夫人信。”
“至少比我信。父亲如何知道?”
“你习地理,她习天文。自来天象星辰,关乎时间,可昭过去未来。皇家有太史令,民间有占星师,皆同此理。”
竞庭歌细品此话。“父亲认为,河洛图也是占卜之言?”
“占卜之言只可作三分信,真能改运变局,须得是有八分成算的预言书。”
竞庭歌扑哧笑开,“父亲信?”
“原本不信。”
竞庭歌盯着他神情半晌,稍添肃穆,“曾祖在锁宁有何奇遇?”
“一个长胡子。”
东宫药园案中也有一个长胡子。是老师的老师,带她走遍大陆,送她进入药园,对阮佋献计炼丹求长生,最后为确保四人孤女身世、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死在了锁宁城外。【1】
但此长胡子显然不是彼长胡子,差着几十年。
“祖父遇长胡子于锁宁城郊,对方称虽是初识、甚投机缘,有几句话相赠。”纪桓垂眸看地面,“他说了三件事。分别发生在自当时往后数的第八年、第十三年和第二十年,都是纪门事。”
竞庭歌砸摸这两句,神情叵测起来,“后来中了?”
纪桓点头。“还说百年后纪氏或覆,若想扶大厦之将倾,须得到河洛图。又说嫡系子女中须每辈有人以草木部的字为名,方可成百年盛势。祖父彼时自不信,是那三件事于此后数年间一一发生了,方后背生凉夜不能寐,硬将父亲改名为’杭’,然后立下家训,代代遵从。”
他自己的桓,纪晚苓的苓,还真都是。以及阿岩的芳蔼?竞庭歌目光询问。
“你定不从,我也便没提。但若要为父给你重起名,芳蔼二字极好。正巧君上令给阿岩拟封号,就用了。”
纪芳蔼,太难听了吧。竞庭歌头回觉得五岁的阮雪音文墨比较好,一咳道:“恕女儿直言,父亲才思于起名上,不太行。”
纪桓不理会此间揶揄,拢手归默。
竞庭歌想了想,“所以纪门虽有为主君赴锁宁探寂照阁开关之法的族命,却其实,自己也想要河洛图。”
纪桓稍动余光亦朝远处奔宵,“从你曾祖到祖父再到为父,于锁宁探得的都不止于回来呈报的。有些线索,主君不知,纪氏知。”
竞庭歌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大哥去过么?”
纪桓摇头:“方才同君上说过了,你该也听见了,这些事止于为父,你大哥不知情。就像他与齐儿都没以草木部为名,到这一辈,我将规矩用给了晚儿。”
竞庭歌有些糊涂,“所以是她在执行?”
“你姐姐小半生,本都没出过霁都夕岭一线,去冬赴封亭关然后入崟,是她走过最远的路。”
“那父亲,是要断掉这一族命?顾星朗也同意?”
“正是君上意思。我猜是因为,君上深智远胜几位先君,无须帮忙,能凭一己之力拿到河洛图。”
以及有阮雪音相助。那丫头从未表明进过寂照阁,但她八分笃定她进过了。“也因不想再与纪门共享此等要秘吧。他比先君们都智,也比先君们都慎。”
“纪氏盛了百年,为父居相位,该防。”纪桓淡道。
此为人臣言,却听来凄凉。竞庭歌轻笑冷然:“夏时劝父亲臣蔚,如今看来,并非痴望。”
“为臣者,在哪里都是一样。”
竞庭歌辨不出此言意味,呆片刻低声:“父亲究竟有无——”反心二字难出,声再低也像旁侧有耳。
纪桓静声叹,极不显而极长:“方才请致仕,并非权宜计。想带你归隐,赤诚真心。”
“父亲肩负着家门兴盛之责,大哥尚未站稳脚跟,此时退隐算怎么回事?”
纪桓深眸如潭看进竞庭歌的眼,“歌儿七年效蔚,用过许多非常手段,为成功勋,为留名史册,到今日无论褒贬总算为整个大陆所知,还不够?”
北国冬来飞鸟绝,分明人多却愈显静谧。以至于竞庭歌太怕被人听见心里话而不敢言,许久压嗓:“自不够。女儿抱负,一统青川。”
纪桓淡笑:“谋划、征战、朝堂中的角力,为父一个男儿半生致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