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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会行恶,若是为质呢?
为质可以接受。她自我说服。那丫头既敢来祁国兴风作浪,便是担稳了风险,该受的,权且受着。
有孕逾三月,她胃口渐恢复,嗜睡过头的症候亦有好转。
心事却开始重。除了虑竞庭歌,也为天长节贺礼发愁。
第一年不走心,拿天象应对;第二年经韵水之役,回到霁都立时过节,加上身子虚,根本没备礼;今年——
四月归,尚未从生死长役、宁安治理中完全脱身,很快被一波接一波新变数裹挟;五月确定有孕,成日与睡眠饮食对抗,同时处理那些疑与谜,还要统筹天长节诸多事项。
待被云玺问及贺礼,已是七月初,她苦思冥想不知能送什么,自小少做这类事,俗物又瞧不上眼。
以至于大日子将近,她全无章法,一日日变着法儿试探顾星朗:
之前送你的昙花,还好得很吧?
调的香最近没用?费了好多功夫的。
其实你想要什么都能马上有,应该无缺?
接连数日,顾星朗也明白了,认真看着她,很大度的样子:
“无缺。不用备贺礼。”
那认真里却分明怨怼。
阮雪音只得讪笑,强撑脸皮指肚子:
“备了的。这不是吗?”
顾星朗竟无力反驳。
“下回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这么大海捞针地想,真真一个也想不出。”
千百年来这般对付国君生辰的估摸也就她。写进史册,不会是什么好词,多半恃宠而骄、而草率妄为之类。
但她素日、长久以来待他的好,只他知道,这些不会被写进史册,便在当世,也没几个人会知道。
“大海捞针,我已经捞到了。”遂笑揽过她腰,又是一顿厮磨,最后问:
“同溶馆要不要去?”
阮雪音未料及,想了想回:“去也没用,明日直接见吧。今晚是不是要上明光台看烟火?”
天长节是十五,依传统,十四夜里会燃放烟火,满城璀璨。
“嗯。”顾星朗答,欲言又止,“三个人一起。”
自没有独撇开纪晚苓的道理,要上明光台,更是天下人瞧着的礼数脸面。阮雪音已很习惯,不觉怎么,旋即反应不对:
“淳风呢?”
“她请了值巡防,已经出宫了。”
顾淳风的巡防服乍看与其他城防兵无异,细看方觉下摆更大似女子的裙,袖口襟前亦有极微而精巧的绣样,仿佛樱花一朵。
没人会细看,但与她同队的兵士都知其身份。
亦没人表现出恭谨,因君上明确下了秉公值守的令,既为巡防,同僚相待。
温执奉命率另一队也在皇宫外围、主城道附近,作为天长节前夜禁军四大营对城防的支援,也是惯例。从前温家人来霁都,他就不总去会面,今日值守是一个月前就定好的。
“听闻纪相请了温先生宴饮,就在相府。大人不进去打个招呼?”途径相府以西第二条巷,队伍中有兵士低声。
出此巷东行便要过相府大门。当值不赴宴,应该;过大门而不入,不该。
无论如何得拜见一回再敬一盅酒,方为晚辈礼数。
温执登门,拜了长公主、相国与家中长辈,称职务在身不能久留,权以满盅酒相敬,敬完先行退。
纪齐却道一盅敬众人,太儿戏;真要省时、一蹴而就,不若以碗代盅,干了完事。
纪平与顾淳月皆说他要不得,玩笑多过责怪;而碗比盅其实大不了多少,温执也便笑应下。
纪齐却离席复返,端回一个比寻常碗盏大出至少四圈的双耳器皿,更似汤盏,盛了美酒憋着笑奉与温执。
“温大人要当值的!”顾淳月笑骂。
“天长节过,温大人尽管找他麻烦,我们决不求情。”纪平亦道。
“纪四公子盛情,”温抒坐席间抿嘴笑,“阿执你便就着此碗干了,也是对长辈们的孝敬。”
军中人不能饮酒者少。温执双手执耳仰头牛饮,然后一抹嘴,倒倾碗身,半滴不落。
众人皆叫好,温执遂拜别。纪齐出门送,哈哈笑,“过节高兴,别见怪啊!这么点儿也灌不倒你吧!晚些世伯离开,我也出来帮你巡城,绝不叫你误事便是!”
温执稍默。“今夜殿下也在巡城班队中,我的职责还有护殿下周全。你若得空,能来便来吧。”
纪齐刚要张口“哪个殿下”,旋即反应不会是顾淳月,那便只能是——
“哪儿呢?”脖子已经伸长了往大门外瞧。
“不在我队伍里,但也在皇宫外围。先走了。”
烟火便在温执踏出去一刻炸起来。
明紫艳翠,然后泼天的红,旋即浑白如雪又如樱瓣散落,将霁都上空照得透亮如昼。
此刻便得空。一想到顾淳风正骑着马不知在哪条巷内或墙根下看烟火,纪齐觉得酒饭皆饱,这就能出门。
且筵席自有父兄照应,何时需要他全程作陪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盛世烟火(中)
这霁都城纪齐打小逛。
受够了上元节的彩灯,天长节的烟火,车水马龙沸地的笙歌不过屋顶闲坐时彼岸一汪圆月的倒影。
他是生在长在这繁华里的。
也就对繁华无睹,反而边境黄沙、极北寒地、比西更西的不周山叫人神往。
但今夜烟火与从前的不同。
今夜将圆未圆那一点月上残缺,也成了盛世璀璨里独存的真实和亘古。
他驭追风穿过如织的行人交错的车流,烟火坠下来,弥散不沾身。
他觉得夏风轻飒,周遭热闹皆成了幕布。而幕布尽头他暂时看不到的地方,自有那么一角,伫着浑白的照夜玉狮子,马背上姑娘的脸与那毛色一般白,又与月光一般亮。
顾淳风。他在心里念这名字。果然没人娶,老大不小开始骑马挽弓,今夜竟混进了巡防如男儿般值守,正应了二十余年不曾改的荒唐!
他越想越好笑,心里亦炸起烟火,五光十色的,与天上那些融作一片,皆化为高高扬起的两侧嘴角。
顾淳风握着缰绳在巷口望天,总觉有不明物锋芒毕露地靠近,终闻马蹄踢踏,瞥了一眼,只看见纪齐笑去了耳际的嘴角和两排洁白的牙。
她重又望天。今夜烟火与从前的不同,二十二年来她像是头一回看懂。路人结伴或推搡着途经,行行重行行,她过了会儿方反应这是半句诗,后半句是——
与君生别离。
好像是吧。
“小小纪大人!”
纪齐至,巡防队伍自要招呼。顾淳风近来愈守军中规矩,也回身见礼,倒叫纪齐不惯。
“这般阵势出来巡防,”他看着她在一群男儿间尤显白净的脸,并马低声量,“又偷懒在这里观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