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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晚苓完全相信了长达数月的麓州之局确为顾星朗一手排布,而信王府的马脚,终在这日黄昏,天长节前启程时分,露出来了。

竞庭歌挺着肚子久站等戏,疲累不堪,兀自坐下捡琉璃盘中已有些暗沉的红石榴肉吃,又抓几粒问早退至一旁瑟瑟抖的蕊蕊,“要么?”

蕊蕊双手攥裙裾直往帷幔中缩,竞庭歌扔石榴入口,软籽的,一嚼便烂,连汁水吞。

“王妃中计了。”她闲闲道,“祁君陛下是谁?安排上官宴来麓州的人。上官宴风流,偏与我这么个粗鄙村妇苟合,极尽照料,连你们都瞧出来不对,他会不知?究竟是我和上官宴找你们麻烦,还是挽澜殿正主找你们麻烦,王妃一叶障目啊。”

纪晚苓知她来者不善,知她必行挑唆之事,仍在真正发生时心堵得呵斥不出。

檀萦沉静听着。

膝盖忽有些软。

蜂蝶嗡声自门窗外入,传进脑内炸起低沉而细碎的巨响。

竞庭歌复逡巡身侧坐的、地上跪的,笑晏晏,“纪、温、檀,个顶个的百年世家、高木巨荫,哪有不为主君忌惮的。昔战封太子薨逝,九皇子年幼本不堪承大统,信王为长,分明更合适,却与君位失之交臂。”

她停了逡巡,只看檀萦,

“信王忠厚,仍以赤心侍君。咱们谋深远的祁君陛下,却不能高枕无忧,早晚,要除隐患。”

纪晚苓握茶盏试图饮半口平复,许久抬不起手腕,闻此言忽不知哪来的气力,扬手便将凉透的青茶尽数泼到竞庭歌脸上。

“歪曲编造极尽挑拨之能事,”她盯着竞庭歌面皮上淅沥沥下坠的茶水,“惹急了,不是不能杀!你此刻之言由我们三人当着君上和大祁臣民复述,佩夫人也救不得,她若还想救,必为此国所不容!”

她骤然站起,从左至右将温抒低下的前额、檀萦震愕的脸、竞庭歌凝固得只剩水渍的眉眼看一遍,

“互指互陷,人证可疑,物证缺失,便到了御前,也还有转圜余地。闹出人命就不一样了。”

她声有些颤,心上更颤,语句却连贯,一应措辞仿佛经年累在血液里,

“若不想天长节蒙血光,出了这扇门,闭紧你们的嘴,各自归位。至于竞庭歌,又岂是折雪殿与相国府想保就能保的。你们不怕蔚国借此发难,尽管杀。”

第六百三十七章 月夜倾情

当晚上官宴在荣华轩应酬至深夜,出酒楼正与人胡诌道别,远远见一女子立在河边灯影下。

即刻有人会意,笑言温大小姐怕公子饮醉回不得家,来接人了。

上官宴也不辩,辞了众人,踉跄跄往那头去。果然是温抒,薄施脂粉,绛唇如樱,配一身棠紫的烟罗裙竟有几分艳色。

“总记得温小姐,不着艳,不施粉。”上官宴酒量深不可测,哪怕醉得走路歪斜,脑子却很难糊。

他此刻就有七分清明,观她反常,便知有事。

下午和两个时辰前分别有家仆来报如夫人王府赴宴然后平安归家,他也便放心,到此时见温抒,方觉或有蹊跷。

温抒望一望四下,几无行人,夏夜风却似能将出口的每个字卷走,传去不该去的街巷。“有几句悄悄话想与公子说。若公子不嫌,温抒愿上马车。”

十年来说愿跟他上马车的姑娘不计其数。

这般家世出身的,头一个。

他自知温抒的“上马车”该与那些女人不同,还是瞅着她分明不寻常的装扮眯了眯眼。

车轱辘碾过南国古城青石板,沉而有节。上官宴如常歪窗边,面颊微酡,沐风醒酒或催眠,等着有备而来的千金开口。

“今日瑜夫人吩咐,谨言慎行,各自归位。”温抒不知上官宴是否已知信王府惊涛,不重要,“我原不该再有动作,不该来找你。”

上官宴不知。也不重要。“看来是相思无解,管不住腿。”他闭着眼笑,“那就慢慢瞧,从城内到郊外山腰温府,路远时间长,够你细瞧诉衷肠。”

温抒便真的挨过去像是要好好瞧。

“我什么都不知道。封亭关之前,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故才受君上恩赦,保住了家族命脉。”

上官宴依旧阖眼浴风。

“我不想束手观家族倾塌。我也不信父亲有不臣之心。天长节若起变数,还请相帮。”

“我一个苟活的罪臣,”上官宴缓睁眼,就着窗帘翻卷一角看城景掠,渐入树林,月光泼洒,“哪来的底气、势力、能力、脸面,帮大祁名门。温小姐夜访若为许诺,在下许不了。”

“君上就是公子的底气、势力、能力、脸面。”温抒看着如水波动的车门帘,声亦如水,“竞先生都告诉我们了。”

上官宴为最后这句话里的“们”转了头,“大戏啊。所以纪温檀,全被她挑唆了?今夜你无眠,想来那两位,也正月下徘徊准备焦灼到天明?”

“公子果然,心如明月。”

“今夜月色好。”上官宴复转头望窗外,伸手掀帘,“徘徊不吃亏。”

“公子要重振上官家,温抒愿全力帮扶,只求公子——”

“你还没明白。”上官宴乘酒意,笑得也肆意,“最能帮我重振上官家的只有挽澜殿那位,所以我甘为卒子入麓州挖你们的底。看来今日信王府也失策了。事已至此大罗神仙救不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温家便与信王交好共罩麓州,”温抒急起来,“是做了什么不利家国百姓的伤天害理之事么?”

上官宴确定她急糊涂了。“那六条人命难道是我取的?你猜这回合之前,在他们结势的这数年间,有多少人因此丧过命?杀人是为遮掩,遮掩是为此心不可昭,若一腔皆忠义,有何不可昭?”

“但父亲,”她讲出来方觉不该直指,改口:“他们毕竟只是,只是有准备,并没有反。”

大段的气声,到最后四字只剩口型。

“反了就不用我来了。”上官宴颇觉有趣,也以口型回之,“所以啊,君上宽仁。”

温抒没听懂这话。

上官宴食指一勾示意她再凑近些。

温抒倾身贴耳至他唇边。

“今日既出事,信王和你父亲会计较的。我若是他们,此入霁都,负荆请罪。”

其声字字入耳廓,伴着兰芷香,温抒只觉眩晕,半晌回头看他,“这样就可以?”

“然后真正偃旗息鼓,交出权柄断了勾连,可保暂全。”上官宴复闭眼,轻轻叹,“百年累起的忠诚,一朝失君心,又要再百年甚至更久才挽得回,何必。信王毕竟是顾家人,最不值的是你们。”

温抒无话可说。她至今所见都是不甚分明的细枝末节,更想不通父亲为何这般行事。“此关若得过,温氏若得保全,我会请君上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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