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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一乍,便是默契。
戏都是演给旁人看。
麓州百姓砸车且有好事者在九思巷宅门前烧纸的消息,这日传进了挽澜殿。
府尹安端没有呈报,顾星朗收的暗信。没过几日,此事传遍祁国,涤砚左等右等不见君上有要处理的意思,方明白是已经处理了——
听之任之,爱怎么闹怎么闹。
阮雪音在宁安也有耳闻。她对麓州的情形了解不多,也便对顾星朗此举辨不出一二三;最重要是,她忙着授课带孩子,不亦乐乎。
年纪最小的学生已经由一开始的十三掉落至五岁。
正是她开始习医的年纪。
河边小院被挂了匾额,曰“慈安”,对医学堂之义也应宁安城之名。
讲堂开设近一个月,女护工们一批接一批进出,附近百姓家中有女儿者看得热闹,也求长官意思能否让孩子旁听。
整治之期,众官忙于梳理各项事务,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民意也便任由阮雪音定夺。
阮雪音自然准。五岁女童入讲堂习医的景况始于此。
她从前不知如何与孩子打交道,下山后先有小漠,再有深泉镇学堂里的小姑娘,以及封亭关外村落里那个不能说话的幼童,至今日面对一众稚嫩面庞纯真眼眸,已不恐慌,且授课有日子,很攒了些经验。
作为护工进来的大孩子通常无父母,没有名字,她一一以药材名给她们起:
半夏、连翘、降香,孩子们高兴,她唤得也舒心。
后来旁听的孩童多起来,闻知大姐姐们都以药材入名,纷纷要求老师也给她们赐名,方显公允。
于是满课堂的莲须、竹茹、泽兰、佩兰此起彼伏,有时讲常用药方点到某一剂,便有小姑娘举手起立,欢声不断。
有一刘姓小女孩,得知刘寄奴一味,回家定要父母给她改名寄奴;
另有十四岁却性孤僻的大姑娘,自幼被父母遗弃,起名时只中意“独活”。阮雪音说女孩子叫这两个字太煞气,两人遂翻药典择了一味“阿月浑子”。
她玩笑说此名像西北荒漠或更远土地上生活的异族名,阿月浑子羞赧笑。
竟有这么一日她也做了老师,学生不止两个,一屋接一屋,得心应手。
每日事毕,黄昏阮雪音会登船,河上坐一段。春天的宁安她头回见,此城翠竹极少,岸边栽着元宝枫,她看着看着便满眼都是竹,想起来老师的一生。
乡愁自蓬溪山又飘往霁都。
她暗想过几日找丛若谷谈完话,便该回家了。
【1】九思,出自《论语·季氏篇第十六》
第588章 曰归
四月芳菲未尽,宁安绿树遮荫。
阮雪音召丛若谷于府衙,略问近来政务。此区情况特殊,众人皆为佐官并未明确职衔。华斌为总务,约等于阮雪音的副官,其他人各领钱、粮、礼、营造、民事、刑狱等,必要时协作甚至互换,以办好差事为最高准则。
丛若谷因其相对贫寒、更与民近的出身,被分派了主理民事。阮雪音开讲堂授课本归“礼”之一项,然此举起于战后民生,与之相关的种种大半月来都是丛若谷在办。
单独召见也便顺理成章。
“本宫不日便要返回霁都,亲向君上详述这头进程。丛大人自上任以来顾大局识大体,具体到事务上也做得很好,本宫都会如实禀明。”
“谢夫人嘉许,臣受之有愧。”
“本宫在此地虽有长官之名,事实上所行更似监察之职。诸位大人自行其是,很少在政务上真正听从本宫建议,也是常情。”
“臣等对夫人敬重有加。战后伤患安置一项夫人厥功至伟,于归拢民心亦多助力,臣等佩服。”
阮雪音对丛若谷的印象,性刚直却有分寸、讲原则而懂变通,不似高门子弟肆意或圆融过头,亦不像寒门书生死板或谨小过分。
“场面话不必说了。大祁立国逾百年,与此地故国一样,大道光明的是世家之后,普通人要想于朝堂上有建树,机会少、困难多。与大人同来宁安的卫良卫大人,家中四朝为官,此番接圣恩返乡的旧臣之中就有他叔父。”
丛若谷立在厅中央垂眼听,背脊挺直。
阮雪音继续:
“新区新气象,许多规则在改,对大人而言也是机会。相比昔日为修撰、埋首国史,如今务民生、做实事,可展拳脚处要多得多。”
“微臣在其位,尽心谋事罢了,不敢有二心。”
“尽心办事与谋取前程不矛盾。考功名入仕途却无前程之志,愧对寒窗苦读十余载,说出来也没人信。”
“夫人说得是。”
阮雪音点头,“诸位大人都为官数载,于政务上老道,本宫离开并无不放心。只作为老师,对学生们有些不舍,接下来几个月,还烦大人多关照。”
“臣份内之职。”
“一是护工们的周全。院宅中伤员多为男子,始终存在隐患,相关法度已经拟了近一个月,最好快些落实推行。也是君上的意思。”
“是。”
“二是孩子们。如今讲堂中十岁以下女童愈多,孩子不比成人,须格外费心。本宫不在,其他医者讲师都是男子,与她们同住的年长护工们又常日奔忙,未免疏忽,还请大人时时看护。授课方面照旧,切勿因我一人不在,偷工懈怠。”
“谨遵夫人意。”
“若有难办处,书信往霁都。”
丛若谷未立时应。
“本宫为新区长官,换句话说,许多事情君上会亲自过问,予你直接呈报的恩典便接着。官衔职级尚未明确,你也不必碍着谁的眼色。”
“臣领旨。”
四月初八,佩夫人启程归霁都,出宁安时女童小姑娘们四五十如春蝶逐花跑来相送。
卫兵们原要拦,不知碍着佩夫人与孩子们素来要好还是丛若谷下了令——
阻拦变随护,春蝶们围花送别时卫兵于两侧排得笔直,且安静,更衬其间叽叽喳喳,热烈而朝气。
“老师要早点回来啊!”
“老师说的那些个吃食点心,回来时要记得带啊!”
“老师一路平安。”
小女童与大姑娘到底不同,说最后这句的是阿月浑子,不知何时悄至阮雪音身边,轻拉她衣角。
阮雪音笑应“好”,又一一摸孩子们的头,再向更远处敛首恭送的众臣道别致意,转身上车。
阮雪音也会做这些事了。她心内默道。老师能看见吧。
出宁安一路东行,阮雪音平生头回觉得归心似箭。她从前也有过归心,先是想离开那锦绣牢笼回蓬溪山,后来想撇下风云诡谲回折雪殿。
这两个地方如今于她都是家。
从前分开时她也想顾星朗,在韵水,在锁宁,但只是想念,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