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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国在舆论上的帮助,便不止于逼阮佋退位的正义性,还有,改国姓的正义性。

所以他舍得拿崟东五城来换。

而阮雪音在想,四岁,能说出什么来呢?阮墨兮虽不至于愚笨,毕竟自幼受父母娇宠,不是早熟之人。这些年她回崟宫,也没觉得阮仲和她有什么交集啊。或许是,她每次回去都浑身不自在,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

暮色加深,涤砚出现在门外暖橘色的光线里。

“君上,时候到了,是否传膳?”

顾星朗看她一眼,她没有接,心里默念别传,便听顾星朗答:

“再等会儿。”

涤砚应声,正要退下,突然想起一事:“君上,淳风殿下还在门口,要请她去正殿略坐,一同用晚膳吗?”

顾星朗挑眉,阮雪音也颇意外,心想这姑娘真是一根筋,让她回去等消息,竟真在这儿候着不走了。

“她在外面多久了?可是之前来了就一直没走?”

“回君上,是。自佩夫人进来到这会儿,快一个时辰了。”

这句话是客观表述,不知为什么御书房内两人都觉得他意有所指:

这么久还没说完,两位还是一如既往,见面就停不下来。

不是错觉。因为涤砚确实加重了“一个时辰”四字的语气。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与那日折雪殿内的云玺也没什么分别,都胆大包天,敢在君上面前阴阳怪气。且他这个更严重——

双关。

“殿下应该是在等我。请大人稍后,我与君上还有几句话,说完便完。”

顾星朗面色微沉:

“既然她是等佩夫人,便不用进来了。等着吧。”

话已至此,涤砚也不好说什么,思忖顾星朗或者还在生淳风的气,又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失言,赶紧灰溜溜退了。

“今日过来本是为淳风殿下说情,扯远了。”她站起身,看着他认真道:

“事理虽都在君上这边,但君上细想想,臣妾适才说的是否也有几分道理?事是国事,人却是家人,青川传统,对家人向来是情在先、理在后,尤其此事并没有扩散至后宫朝堂。无外人知晓,君上对家人徇一回私,不至于就坏了规矩。关于阿姌,该罚还是要罚,只是不逐出宫而已;至于淳风殿下,来的路上她对我说,君上要罚她禁足、挨板子甚至别的什么,她都领受,只要能留着阿姌。如此情谊,君上真能视而无睹吗?”

顾星朗静静听着,待她吐落最后一个字,缓缓开口:“说完了?”

阮雪音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有些郁闷,又不确定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只好闷声答:“说完了。”

“说完了,就退下,出去顺道告诉她,无论这件事如何了结,她都要禁足。秋猎在即,她两日后该动身,此事照办。从夕岭回来开始禁足,解禁的时间,朕考虑好会下旨。”

阮雪音真有些着了恼。一开始她完全只是帮淳风说项,说着说着,越来越觉得自己更有理,尤其适才那番陈词。所以此刻她的恼,不为任何人,只为事件本身,她认为顾星朗根本是在使性子。

“你这个人,该果断时不果断,可以转圜的事情偏偏死攥着不放。这件事发现得尚算及时,凭你的本事,我不信兜不住。既然兜得住,何必咄咄逼人,非惹得家人伤心?”

顾星朗初时一怔,继而沉了脸:“兜得住?沉疾是已经带了人回来拷问,但那匠师尚未吐口,令牌的图样是否泄露还是未知。就算问出来了,朕还得顺藤摸瓜往下查,已经两月有余,倘若真的泄露,你猜如今坊间已经出现多少复制品了?为绝后患,朕只能销毁所有御用令牌,重新设计做一批新的。”

阮雪音本被他说得要哑口无言,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骤然亮起,虽心知理亏,还是忍不住道:“既然可以重做一批新的,便是有解决之法。可以用财物解决的事,君上何必难为人?”

顾星朗冷眼看着她:“你不是和淳风不睦吗?怎么今日为了她,原则都不要了?以重制御令的宫中人力物力财力,还有给朕添堵添麻烦,去换一个阿姌不出宫?犯错闯祸的人合该受罚,倒要朕这个受害者来替她担待?”

阮雪音想笑,心道你堂堂祁君,谁敢害你,就凭你那脑子,谁又轻易害得了你?于是更加确定他是在使性子,柔声道:

“适才说了,这不是为阿姌,是为了淳风。你这妹妹任性骄蛮,待你却极好,你们并非一母所出,却有如此情谊,实属难得。顾氏这一代皇子皇女已经接连离宫,十三皇子常年在夕岭,你身边就这么一个妹妹,大约过不久也要出嫁,以后你就是想照顾,也伸不去手。为何不趁人还在身边的时候,多为她考虑些?人的一生很长,可跟要紧的人一起度过的时日,往往是短的。他日离别,想到曾为她有过宽宥,有过担待,做过一些事情,便不至于太难过。”

第一百零八章 一物降一物(四)

顾星朗被这番话打败了。

他心尖触动,始料未及。

阮雪音这么一个,没见过生母,不受父亲喜爱,自幼跟着老师长大,几乎可称孤儿的人,居然说出来这么一番珍视骨肉亲情、而且直击要害的话来。

且照她过去所说,惢姬大人也不是一个温情的人。

那她这些理论是从哪里来的?

书上?

故事里?

还是在祁宫短短半年来的察人观事,靠着她那副好脑子和一颗敏锐无比的同理心?

因为触动,他半晌没说话;那些话在耳边缠绕,尤其最后几句,人生的短,时日的短,离别,担待,不知为何让他不止想到淳风。

他也莫名想到她,想起她说过有朝一日会返回蓬溪山,想起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尽管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已经在九天前做了决定。

阮雪音见他不说话,知道这番终极陈词起了效果,心下暗喜,打算趁热打铁再说几句,对方却先开了口:

“你先前说我该果断时不果断,我什么时候不果断了?”

阮雪音一呆。她适才着恼,只想着强调他的不是,几乎是脱口而出。

自然是指那件事。

但她无意强调那件事。

于是怔怔愣愣,含含糊糊,半天憋出两句话:“君上恕罪,确实是为了争口舌高下临时编造的。君上行事一向果断,哪有不果断的时候。”

顾星朗不意她竟完全避开了那个话题,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甘心:“就算是辩论,也得以事实为依据。你这样是犯规。”

“是。君上说得是。臣妾此番犯规,短时间内不敢再同君上辩论。淳风殿下的事,君上既打算重新考虑,臣妾谢过,此刻出去,也好交差了。”

“谁说我打算重新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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