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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片刻,心想要倚在上面还得脱鞋,实在不太好。于是仍在茶桌边坐下,略一思忖,先打开了宇文琤那册。
却听得顾星朗的声音淡淡传来:“这软塌除了你没人会用,你穿着鞋上去也无妨。”
阮雪音蓦地抬头,隔着那么远距离,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星,穿过夏末晚风静静照过来。
这人真是讨厌。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她面上微红,急中生智:“今夜我没带曜星幛,墨玉镜也没有,只看书,不需要。”
顾星朗挑眉:“只看书你出去做什么?露台上只有月光和星光,看得清字吗?”
阮雪音怔住,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又觉得马上站起来有些丢脸,于是坐着不动。
“进来。”
明明又轻又淡的一声,却叫人无法拒绝。她只好起身往里走。
太过听话。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星朗转头继续看折子,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已是八月初,白天仍有些暑热难当,但夜晚已渐渐有了凉意。极淡薄的凉气混合着白日残留的暑气,竟被调和出仿若春日的温感。极淡的橙花香偶尔被晚风带起,更加深了这种如坠春日的错觉。
顾星朗被那若有似无的香气搅得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道:
“你这橙花香是自己制的?”
阮雪音正看得入神,仿佛听到有人说话,从那堆相当难辨认的字迹里拔出来,看向他,反应片刻方回过神来:“是。”
“香气保留得如此之好。我第一次闻到几乎以为是橙花开了。”
阮雪音笑道:“君上第一次见我已经六月,怎么可能还有橙花。”
这个笑真的很难形容。顾星朗自认是极擅运用语言之人,但这个笑他无法描述,找不出任何词汇甚至譬喻。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我第一次见你是三月。那会儿正值橙花盛开。”
册封典礼。
阮雪音会意。
“不过彼时隔着那么远,君上可闻不到我身上的橙花香。”
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困惑,抬起手臂轻嗅一下,“我白日不用香,身上的味道都是夜里留下的,此刻这个距离也能闻到吗?”
顾星朗突然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有时候风吹过来会闻到。侍疾那几日,也闻到过。”
那几日严格说起来已经算肌肤之亲。虽然只是手与背。
阮雪音自然也尴尬起来,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顾星朗却反应极快:
“你那时候,为何抹得一脸黑,还佯装有疤?”
阮雪音讪笑:“君上这么直接问出来,臣妾该说实话吗?”
顾星朗意味深长看着她:“此时不说实话,便真要算欺君了。”
阮雪音想了想,放下书册,认真道:“老师告诉我,一个人的美貌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如果你暂时不知道它会带给你什么,或者要怎么使用它,不妨先藏起来。”
“你倒不谦虚。”
“容貌是客观事实,无需自夸也无需自谦,正常对待就好。我们两个很好看,不输青川大陆当世任何一位著名美人,这是老师说的。”
顾星朗眉心微动:“这也是惢姬大人挑学生的标准?”
阮雪音一愣:“这我倒没想过。也许只是凑巧。”
“但竞庭歌却没有藏。我记得那时候她入苍梧,轰动青川,不仅因为惢姬的两个学生居然有一个下了山,更因为她美貌惊人,那些看着她入城的蔚国百姓甚至说,她的容色胜过他们的第一美人上官妧。”
第五十三章 玉碗盛来琥珀光
阮雪音歪着头想了想:“其实单论容貌,算是不相伯仲。但世人看多了出自王公贵族的美人,偶尔见到山林里走出来的,难免新鲜。更何况她一身学识本事,风华气度自然不同,所以显得更美些。我和她朝夕相对十余年,已经很习惯。反而此次来祁宫见到这几位,颇惊艳。”
顾星朗笑起来:“她也是这么看你吗?”
“是吧。”阮雪音笑笑,“她和我啊,相看两厌。”
这种感觉很奇妙。谈枯燥的事情很尽兴,聊闲天时又很有趣。顾星朗细细回想,他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聊天对象。
淳风很有趣,但她幼稚;晚苓识大体,但他们聊天总是中规中矩波澜不惊。惜润、上官妧、三哥、其他兄弟姊妹、母后、父君、臣子们包括老师纪桓,他还想到很多人,没有人能这样和他聊天。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是向她打开的。
其实她也是。更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她和他半年内说过的话,超过了她二十年来的讲话总和。
“至于你适才说我师妹没有隐藏容貌的问题。她跟我不一样。她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学以致用,扬名四海,这八个字是她十岁那年讲出来的。对她而言,美貌也许是双刃剑,但它首先是一样武器。只要是武器,就得亮出来,锋芒毕露,这就是竞庭歌。”
顾星朗定定看着她:“所以她跟慕容峋是同一种人。”
阮雪音不假思索:“很像。”
“这么确定。”
她想了想,开口道:“你之前问过我她为何去苍梧。其实不是不能说,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原因一刚才已经说了,她要成就功名。大祁不适合她。崟、白两国她没瞧上。至于为什么不适合、没瞧上,之前已经聊得够多,想来君上心中有数。”
顾星朗略一思忖,用眼神表示同意。
“原因二,她和慕容峋在一起会事半功倍。不仅基于外界对慕容峋的评价,更因为,我看过曜星幛,他们两人的星官图非常合。”
顾星朗挑眉:“听起来像算命。非常合,是多合?”
阮雪音笑笑:“观星这件事,本就带几分玄学意味。”她停顿一瞬,表示接下来才是回答问题:“横扫千军,睥睨天下。”
顾星朗神色不变,眸光却闪了几闪。“曜星幛在这些事情上的准确率有多高?”
阮雪音摇头:“无法衡量准确率。但曜星幛上的趋势不会错。”
“所以我极有可能在未来败给慕容峋?”
“那倒不是。”
“横扫千军、睥睨天下这种词都出来了,还不是?”
“你的星官图也很强。”
“看来你都看过。”顾星朗拿起白玉杯饮一口茶,闲闲道:“那你就没看看,谁能帮得了我?”
阮雪音无语:“若不是她当年下山央我看,我也不会合他们二人的星官图。整个青川茫茫千万人,难道我一个一个帮你合盘去看?”
“你呢?”
阮雪音怔愣片刻才明白他意思,平静道:“曜星幛有一项规矩,或者说禁制:观星者不能看自己的星官图。”
顾星朗意外:“所以你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