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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雪音闻声,小心翼翼转回去,见他已经乖乖趴下,头侧向外面。

她平复心绪,稳定脚步走过去,从袖中拿出一红瓶一青瓶,放在床边小几上。

“今日我醒着,怕你不自在,便没让涤砚进来。”

“嗯。”

她心跳仍有些快,随口应了,然后意识到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可能会有刺痛感,君上且忍一忍。”

“无妨。”

虽是盛夏,他的背却有些凉,想来是退了烧,人却仍虚弱的缘故。

她的手非常软,落在背上有种白糖糕的触感。很奇怪,他从未用手拿过白糖糕,都是用箸夹起来吃,此时脑中却出现这种比喻。

那双手逐渐向下移动,每到一处特定位置便会发力。他知道那些都是穴位,但到底是女子,虽然能感觉出她非常用力,对他来说力道还是太轻。以至于他越来越有种掉入白糖糕堆儿里的错觉。

手法开始变化。时而是手掌,时而是手指,有时候是十指,有时候只有六指。

顾星朗渐渐觉得燥热,不知是因为气温太高,还是那些膏药被皮肤吸收,开始在体内流动的缘故。

“只用背部上药便可?”实在有些热,他觉得血液都窜至大脑,决定讲话缓解一下。

“是。背部经络众多,只要手法准确,药效可达全身。且我若猜得不错,君上背部的红疹应当是最多的。”

“你果然很了解这个病。”

阮雪音沉默。

顾星朗昨日醒来,已经听涤砚复述事情始末,知她不会说,也不意外。

一炷香时间过去,阮雪音收回手。

“好了。”

她走到已经备好的一盆清水边洗手,再转身时顾星朗已经穿上单衣。

“还要喝药?”

阮雪音点头,心想涤砚倒是把一切都汇报得很清楚,不愧是最得力亲信。

“我听说,昨日是先喝药再上药。”

阮雪音平静道:“昨日情况危急,必须先内服以稳住病势。君上既已经醒了,用药顺序便不那么讲究。”

顾星朗看一眼两丈外那张枫木圆桌:“壶里的水先前是刚烧好的,此刻应该温度正好。”

阮雪音依言走过去,见昨日用的那个白瓷小碗并小匙也在。倒上水,端过来,又从床边小几上拿起红瓷瓶将棕色粉末倒进去。

仍然是非常精准的三下。

“原来惢姬大人还通医术。”他不动声色瞧着她动作,随口说道。

阮雪音抬头看着他道:“君上便认定我的医术是老师教的?”

“你四岁入蓬溪山,难道会有别人教你?”

阮雪音沉默。

“还是说,你父君身边还有当年东宫药园的旧人?”

阮雪音蓦地抬眼,几乎脱口而出:“东宫药园这四个字,很久没听人说过了。”

“听说你熟读青川三百年历史。我也是。读史的人,怎会对东宫药园案不感兴趣?”

“那个地方毕竟已经不在了。跟它有关的人也都不在了。”

“书上是这么写的。”

阮雪音微微挑眉:“君上另有看法?”

“文字是会骗人的。那些被人写在纸上的东西,很难尽信。”

“有关此事的记载太少。但我曾找到当年运送那几人尸首的人,一共四位,全部埋在了屺山附近的乱葬岗。”

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对他说出些什么。因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每句话都太合她思维逻辑,让她不由自主接下去。

就像棋逢对手,对方落子精妙,你总忍不住接招。

“当年打理东宫药园的人是不是总共四位,其实没人知道。”

“我四岁便离开崟宫,每年最多回去两次。你们在崟宫的人,应该比我清楚。”

顾星朗饶有兴味看着她:“哦?你见过他们?”

“他们?听起来人不少。”

顾星朗笑笑,并不回答。

“既然定宗陛下当年安插在崟宫的耳目众多,这件事情,想必比我更有线索。”

顾星朗叹一口气:“饶是如此,东宫药园案,还是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三百年来最令人好奇的悬案。”

“比封亭关的案子还让人好奇?”

顾星朗挑眉,静静看着她。

阮雪音也看着他。

“这件事,我该谢你。”

“君上该谢我的不止这一件。”

她说着,轻晃一下手中药碗。

“这件事,我也该谢你。可以喝了吗?”

阮雪音心想等你痊愈了再谈也罢,便用小匙舀起一勺准备送至他嘴边,手到半空却见他表情有些,愕然。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给他喂药,似乎显得太熟了些。可昨天便是如此,只是他当时昏睡着。

她再次有些脸热,将小匙放回碗里道:“请君上——”

便要将碗递过去示意他自己喝,抬眼却见他微微张了嘴,表情已恢复平静,理所当然望着她。

阮雪音怔愣片刻,脑中一些没有实质内容的念头互相撞了几下——似乎也没什么。

于是再次拿起小匙舀一勺喂至他嘴边,对方张嘴喝下。

没人再说话,殿内很安静,人也很安静,只有抬手喂药和张嘴喝药的动作在搅动空气。

涤砚估摸时间差不多,步入内殿。走到第三阶时远远看到这幅画面,下意识便往外退,一边退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有什么可退的?佩夫人而已,又不是其他三位。

第三十四章 对弈谈

一连四日,每日未时过半,阮雪音都准时入挽澜殿。按她要求,未免引起不必要猜测,对外说法是侍疾。既然是侍疾,便不可能一个时辰不到就离开,所以每次都呆至酉时,在挽澜殿用过晚膳才走。

即便如此,宫中仍是议论纷纷。

其一,佩夫人向来不得宠,为何此次会连续五日到挽澜殿侍疾;

其二,未时去酉时走,虽也没什么不妥,但嫔妃侍疾向来是按天轮班,这么一个时间段,总觉得哪里不对;

其三,据说瑾夫人和珍夫人都主动请求侍疾,皆被拦下,连探视都不被允许。

折雪殿的人倒是也议论,只是画风略不同,一个个眉飞色舞,颇有些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顾星朗的气色相比前几日已好了许多。银针是无须再扎了,每日连喝药加上药,合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就坐在窗下棋桌边看书。当然是隔着棋盘各坐一边。

虽然涤砚也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相处办法,但每每看到这幅画面,还是觉得非常诡异。

这日已至申时,顾星朗起身到枫木圆桌边饮一口茶,再坐下时问道:

“下棋吗?”

阮雪音放下手里的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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