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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神贯注盯着着整个青川的风吹草动,从祁国内部至西南北三国。计算,防范,博弈,制衡,他没空跟自己说话,甚至没空在镜子里看看自己每个阶段的模样。太多事情涌过来,日复一日。而他就这样从十四岁走到二十岁。倏忽之间。
不是没有快乐的。对于一个天生雄才大略的少年来说,能施展一身才能治国平天下,那种快乐与成就感无与伦比。
但更多时候,是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有时候他觉得那些事与自己并无关系。
可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有能力完成他们的期许。
父君的期许,临终前的嘱托。
三哥留给他的命运。
作为顾氏皇族血脉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的卓绝天分所带来的无可推脱。
这些他都欣然接受。所以他全力以赴。
可是有一天,人们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他处心积虑谋来的。甚至为此杀害亲兄。
连他身边至亲的人都这么想。晚苓。
那么他的兄弟们,那几位王爷呢?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没人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因为哪怕母后,甚至是母后,都在活着的时候警示过他。那时他才六岁。
世人并不以人论事。他们以所谓经验论事。
哪怕他是儿子,是兄弟,是青梅竹马。
而如今还是他,站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这便是他的一生。
既如此,纠结有心或无心,怀疑或相信,还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
众口烁黄金。
至强,则人言不可畏。
他无需剖白解释。就这样吧。
四周人声鼎沸,他却浑然不觉,像沉入了极深的海底,只和满天坠落的星子作伴。
直至一道清泠泠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近旁的阮雪音:
“世间多风雨。站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只愿今后无论何种境况,君上都能记起今夜宁和璀璨,相信日升月落自有时,尽人事,心安宁。”
像一颗石子悄无声息投入湖心。因为太轻,闻不得声响,湖面上却已涟漪四起,经久不散。
顾星朗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未有过,非常陌生。他再次转头看她,只见她虽在对自己讲话,眼睛却始终看着夜空中如雨般坠落的繁星,容色依然沉静,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确实也算自言自语。
适才筵席上,每个人献礼时都说了祝词,那么她势必也得说点什么。她不会讲那些话,也觉得俗气,来的路上为难了许久。直到满天星子坠落,她看着寂静夜色,突然想起自己四岁便离开崟宫进了蓬溪山,转眼便是十几年。
十几年山居生涯,除了读书观星,帮老师打理药园,她没有干过别的。她很少思考学了这一身本事、看了这许多书,以后要用来做什么。她只是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里得到了快乐。
那么,此时此刻,便是那些山居岁月里她偶尔会想到的“以后”吗?来到霁都,入了祁宫,做了夫人,站在顾星朗身边,替老师借一样东西。
然后全身而退,返回蓬溪山,继续读书、观星、打理药园。
真的就是这样,可以只是这样吗?
长夜漫漫,不见前路。
她看着那片飞速流动、璀璨至极的星空,心想这世上每个人终归都是孤独的吧。孑然而来,历事炼心,最后孑然而去。
能如老师那般,有几件喜欢的事可做,安安静静度过一生,已经很好。
但顾星朗这样的人却没有这份福气。他也许能享尽这世间一切璀璨繁华,却难获内心安宁,甚至自出生起便永别了最平凡的人间温暖。
这就是皇家哲学,帝王宿命。可惜了,若不是顾星磊离世,他的人生本该是另一幅图景。
然后她说了这番话。
她看着那些星星,后面两句亦是在告诫自己。当顾星朗转头看她时,她隐隐感觉到了,待她也转头去看他,却见他已经重新望向那片星空。
他的侧脸很好看,比正脸还好看,眼眸跟那些星星一样亮。一个男子,竟也这么白。霁都水土果然好。
四周纷纷扰扰,赞叹议论声比先前更大。但对于站在明光台最前方,最接近那片繁星的他和她来说,此刻却异常安静。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和那些飞星共鸣。但又在某一刻,因为一些话,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相互理解。
没由来的心意相通。
以至于这漫天星光下,仿佛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周围人群,一切嘈杂,都不存在。
人群中,宁王似观星有感,再次扬声吟诵起适才没诵完的那首《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二十九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天长节夜宴过后,闹腾了近两个月的祁宫总算安静些。这日云玺入得内殿,见阮雪音正在书架前徘徊,似是在找书。
“夫人可用云玺帮忙?”
“不必。总共就带过来两箱,一共也没几本,就快找到了。”
说话间,回头见云玺目光熠熠,颇有得色。
“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如此精神。”
云玺抿嘴一笑:“也没什么,适才在殿外听几个小丫头胡说。夜宴那晚从明光台上下来时,不是珍夫人伴驾在侧,眼看要去采露殿吗?结果刚行至御花园,君上又折回了挽澜殿,说是还有政务要处理,命涤砚亲自护送珍夫人好好回去。”
阮雪音眼睛扫过一本本书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随口道:“这有什么?”
“刚那几个丫头说,许是那晚君上看了夫人准备的飞星盛景,念念不忘,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呢。”
阮雪音心道荒谬,若真如此,你们君上就该来折雪殿,可人家却回了挽澜殿。因果逻辑都不顺的事儿,可怎么推想出来的?
正要蹙眉,转念一想,罢了,这些丫头在折雪殿伺候,小半年也不见君上来一回。圣恩不至,她们平日里差事也不好当,便让她们拿这事儿说说嘴,哄着自个儿高兴些也好。
于是也不说什么,继续找那本《太玄经》。云玺见阮雪音并无不悦,继续道:
“不过那晚的星雨真好看啊。夫人此前一直不动声色,奴婢还担心来着。谁知夫人竟有这样的好心思。不仅宫里,听说整个霁都都沸腾了,到今日城里还在谈论此事呢。”
“这奔星落雨是自然天象。每年都有的。”
云玺吃惊:“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