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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啕大哭,这些大夫士卿们,再无往日的沉着冷静、高高在上,反而啜泣犹如小儿。他们磕着头,全然不顾形容,恳求着宋王离城,为宋室保全一位贤明的君主。

即便是那些原本就劝说宋王应当留下来的臣子,他们的脸上,此刻也全无半分欣喜,也跟着失态痛哭。

上言宋王留下,全的是气节,难以抑制的痛哭,则是忠心。

不论是谁,都知晓留下必死。

宋王的留下,便是殉国。

哪怕来日宋王室再选出一位君主,再也不会及得上宋王的贤明,宋室注定会衰弱。

着实是可惜了。

他们都盼着宋王訾玢能使宋室中兴,却未曾料到,訾玢全的是宋王室最后一分体面,让固守礼法的宋室,即便消亡也令人不得不感叹,令史书也不得不传唱。

宋王訾玢,中兴之主也,贤名闻世,世无不敬者。以死殉国,宋乃百载,最兴不过文王,最勇不过武王,最义节风骨者,不过宋悼王訾善。

宋王虽已有向死之心,却并不为难众臣。

他命那些愿离去的臣子及贵族,举族搬迁,即便是庶民,也悉数放其离去。

宋王深知,他若殉国,来日必定会选出新的君主。虽然如今的宋王室并无什么出色的子弟,亦不知苟延残喘建成的宋国,能有多少时日,但尽力为下一任宋王留下些家底,也算是他尽了余力。

他闭上双眸,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即便他夙兴夜寐,立志要复兴宋国,最终却成了亡国之君。哪怕宋室不亡,但大抵从他始,又将衰败。

宋王在心中深深的叹息一番,鬼神不佑,无可奈何。

但当宋王睁开眼后,他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面对彷徨无措的臣子,他温和文雅的面容,比任何一次都坚毅。

明明的他身体已经很虚弱,在不断地耗费心血,日日挑灯批阅政事后,晕眩咳血,彻底有了文弱之相。

但此刻,他是宋王,便有宋王的气节与威严。

他着人将无辜的庶民百姓疏散,欲独自率将士固守王畿,守住宋国的风骨体面。

之后的事,便交予后来人。

任何人都能逃,唯独他訾玢不成。

宋王按捺住身体的疲惫,目光落在那些为宋室,也为了他这个君主而痛哭的臣子们身上。

他的声音中有訾玢的怜悯仁德,亦有身为宋王的坚定威严,“众卿且去罢孤守王畿,宋室数百载社稷能否绵延,便托付诸位了。”

说完,宋王站起身,他双手交叠,朝着底下的臣子们弯腰深深一拜。

一时间,底下的人惊诧无比,他们何德何能受得起身为天子的宋王一拜,原先站着的人也悉数跪伏于地,悲戚不止。

能在日渐衰败的宋国为官,这些有些才能的人,大多是心向正统,对曾经的宋国心向往之的人,比起权位,他们更有抱负与匡扶宋室,挽救礼乐崩坏的心志。

亦有许多人,是因为宋王的贤明仁德,颇有古时君主的仁义之风而前来投靠的。

而这些人,在面对宋王将死前的托付,如此形态,又如何能不动容。这位身份尊贵的宋天子,亲自向他们行礼,托付后事,但凡他们又一丝爱国之心,来日都势必会鞠躬尽瘁,绝不相叛。

尽一位贤君的嘱托,纵使身死,亦值。

宋王将自己所能安顿的事,一一做完,而后便挥袖令这些臣子退下。王畿何其之大,数百年的积累,想要令无辜的人尽早离去,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完的。

那些注定要离去的人,路也同样不好走。

随着臣子们的退去,宋王望着空荡荡的、连光线似乎也被尽数遮掩的殿内,神情有一瞬的怔然。

他终究还是有负宗族与众臣的殷殷期盼。

目光所及之处,满室寂然,对着暮气沉沉的王宫,宋王反倒笑了,只是不知是释然多些,还是自嘲多些。

事到如今,他已尽了一位君主所能做的一切,平心而论,他不再亏欠宋室,也不亏欠任何一个对他寄予厚望的臣民。

他唯一的遗憾,是不曾亲手将自己雕刻的木梳赠予诸萦。

即便明知两人有缘无份,他为宋王,她为神女,所隔甚于巫山,注定无法在一起,但至少他也想说出心悦二字。

王畿中的少年男女,常以木梳发簪定情。

若二人他日能喜结连理,那么行礼那日,木梳便会亲自用在女子的发上。

为女子梳妆的人,则会高声吟唱:

“一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二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情意缱绻,执手白头。

宋王的手下意识的摩挲起了袖中的木梳,自那日分离,木梳便一直被他随身带着。

他觉得喉中有些酸涩,面容却浅浅的笑了,也好也好,既然他注定要死,何必与人有所纠缠。

从前,他盼望着诸萦能与他情意相许,但到了此刻,却改变心意,庆幸自己未曾将木梳送出去,也未曾表明心意。

与其令诸萦知晓一位情谊深厚的人离世,他更希望,自己能如一位陌路人,他死也罢,都莫要让回忆中笑容灿烂的女子有一丝惆怅。

无缘无份,如此甚好。

明知诸萦是神女,宋王却希望,她不必有一瞬低眉,一声叹息。

宋王慢慢的走了出去,望着底下巍峨古朴的建筑,神色渐渐收敛,他还有许多事未能做完,即便倒下,亦不能是此时。

他强忍喉间的痒意,命寺人准备撵车,去往王姬訾善的寝殿。

疏散庶民,带走贵族们世代累积的财物,宋王相信那些官吏们能做好,但他如今最为担忧的是自己的妹妹訾善。

她不但是宋国王姬,身份尊贵,容貌也甚美。若是往日,宋国第一美人的虚名,仅是为她锦上添花,但若是他死了,那这样名头只会令訾善沦为一件礼物。

更为严重些,若是宋国亡了,那么訾善恐怕连礼物都做不成,而是成为受人轻贱的玩物。

作为兄长,宋王纵使一心向死,以全宋国风骨,却绝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在他死后遭人欺凌。

宋王挥了挥手,让寺人宫婢们不必行礼。

他大步走进殿中,訾善正坐在铜镜前,揽镜自照,铜镜中倒映出来的女子面容极美,却容色愁苦,但的的确确有如水般温柔姿色。

宋王知道,他的每每訾善,也在为宋国如今的困境而苦恼。

宋王的到来,纵使那些寺人宫婢们不声张,王姬訾善也察觉到了不对,她转过身望向宋王,神色中透露了两分惊喜,一下就冲淡了原本的哀色。

“王兄!”

面对妹妹瞬间欣喜起来的神情,宋王也不自觉柔和了眉眼,“嗯。”

“王兄今日怎么有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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