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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里捡了一样芸豆卷,拿在手里小口地吃。
云遮跟在后头跑过来,向陛下行了礼,这才笑着说道:“陛下万安。是奴婢的不是,叫公主挨雨淋了。”
皇帝见着云遮,没来由地眼里多了几分复杂情绪——当年为了让皇后“薨逝”显得更真实些,便连云遮都没有告诉,要知道,云遮可是厉厉身边,除了杨宝厌之外最亲近的人。
他回过神,道了一声无妨,“……去歇着吧,这里不必你费心。”
云遮倒也不疑,直微笑着下去了。
皇帝就看着雪兔啃芸豆卷,“自打苏元善不进宫了,你便连学也不上了,朕看啊,傅云声迟早要辞官——他是想去地方上历练,拘在宫里教你这个木头,当真是屈才了。”
“少师该去还是得去,总不能因为教我,误了他的前程。”乘月咬着芸豆卷,忽然就情绪低落起来,“他们都是这么瞧女儿的么?不爱读书,就会耽误人前程。顾景星也是,少师也是。”
小女儿皱着一张小脸儿,委屈的眉毛眼睛都耷拉着,皇帝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傅云声可没这么说。”皇帝顿了顿,推了盏银耳海参到女儿手边儿,“顾景星这么同你说了?”
乘月眨眨眼睛想了想,到底还是崩不住。
“其实就是不喜欢我,才会想东想西,找一堆不能做驸马的理由。”
皇帝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里发苦。
小女儿打小就爱笑,最是熨帖人心的一个,心地又是顶顶纯善,虽也常常闹脾气哭鼻子,可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沮丧。
“你才十四岁,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怪爹爹,成日里把你拘在宫里头,来来回回就一个顾景星,没见识过旁的好人。你可知道你娘舅那里,就是大理,那儿的姑娘小伙儿,逢年过节的就围在一块儿拉拉手、跳跳舞,那叫一个热闹,什么时候爹爹也给你组一个选婿大会,你瞧上谁了,朕就给你办了。”
乘月难得听爹爹说起母族的事儿,暂时忘记了烦恼,颇感兴趣地丢下手里的芸豆卷,挪到了自家爹爹的椅边儿。
“……那我娘好可惜呀,都没怎么和大理的小伙儿拉拉手,就嫁到大梁来了。”
皇帝的脑门上打出了一个问号。
“说你呢,别给我岔到你阿娘那里。”他气不打一出来,“你如今还小,眼光还不定性,你想想你那几个亲姑母,哪一个不是换了好几茬驸马?为什么换?还不是眼光多变啊!”
乘月就顺着爹爹的话认真想了想,然后仰头看着自家爹爹,隐隐约约觉得爹爹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爹啊,您就这么教育我的吗?少师怎么说,人之用情贵在专一,怎么能换来换去的啊?您自己个儿不还守着我娘呢嘛!”
皇帝被噎了一下,板起脸来,“男人专情就好了,女人不必守这规矩。”
乘月歪了歪嘴,还想抬杠,皇帝瞪了她一眼,“朕是天子,朕说了算。”
小女儿果然不说话了,皇帝见状便又问她,“你起这么早,找爹爹什么事?”
乘月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爹爹,钺戎王家的世子张垂恕,您就不能放他回家吗?他九岁就独自个儿来到了京城,一个人吃住,纵然有仆从千万,可也抵不过父母的照料啊……”
皇帝想了想,记起来了。
钺戎王的确归顺大梁已久,在漠北一带抵御莽古哈有功,早已同大梁融为一体,只是质子一事,钺戎王不敢提,倒使人忘了他。
“朕允了,你去同他说,也叫他念你这个朋友的好。”
乘月高兴地眉飞色舞,“爹爹怎么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你昨儿夜里同他吃酒,朕会不知道?”皇帝见女儿高兴起来,自己也高兴,“还是要多交朋友。那个张垂恕如何啊?”
乘月不解其意,歪着脑袋回他:“他很好啊,能文能武,还能帮我分析顾景星的想法。”
皇帝无言地看着自家女儿,说来说去又绕到那小子身上去了。
“你还需要多长见识的好。”
同爹爹聊了一会儿,乘月就觉得自己的心绪好了许多,既然爹爹要她多见识,她就打算先回凤姿宫睡个回笼觉,再出宫转转去。
云遮为公主撑着伞,慢慢地走过甬道,这么大的雨,公主不乘车,裙摆就湿了半截,云遮就不免唠唠叨叨的。
“……换了小时候,您这么踩雨,太娘娘该要揪您的耳朵了。也就是如今大了,太娘娘眼不见心不烦,不怎么管您了。”
乘月同她对着干,跳过一个大水坑。
“我看你,平日里也不怎么乐意呆在仁寿宫里,这会儿怎么抬出祖母来了。”
公主无意的一句话,倒惹得云遮沉默了一会儿,乘月却不察,只自顾自走着说话。
“……可见人都是会变的呀,小时候我同顾景星一道儿过家家压糖果,他还说是喜糖,要给你吃,你可还记得?”
云遮回过神来,将大伞又多为公主遮了几分,“自然是记得,说起来,小时候顾世子送您的礼物可不少。”
“装山茶花儿的小冰鉴,每年我生辰都送的新奇小玩意儿,林林总总的都搁满了。”
乘月越想越伤心,不自觉脚步就慢了下来。
“回宫去,把这些都收拾起来,送到靖国公府去,他不是要还我的七彩宝石,布偶娃娃么?正好两不相欠。”
云遮不知道该怎么劝公主,只跟着她一路回了凤姿宫,亲眼见着公主气呼呼地把那些物件收拾出来,拿块包袱皮子裹起来了。
陛下都准了公主可以常常出宫,那便没人拦着,索性也不乔装了,由盛玢领兵护卫着,驾了鸾车一路去了灯帽胡同。
出神武门时,宫门前的一辆马车掀起了帘,车中人目送着公主的鸾车在雨丝里消失,那帘才慢慢儿地放下了。
公主的鸾车里,乘月从大如小山的包袱皮里抠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花月笺,将上头粘着的零星糖果抠掉,展示上头的字给云遮看。
“那时候过家家压糖果,顾景星说是喜糖,还在我的婚帖上按了手印儿呢,你瞧!我就说有这么一张凭证,到底叫我找到了吧。”
云遮哭笑不得,接过了那张婚帖,果见上面第一竖的确写了合婚庚贴,后头跟着十几个大字却很逗趣儿:小儿无赖,稚女可爱。结为连理,做一对小祸害。
这十几个大字儿后头,果然有两个小小的红指印,因为岁月流逝,虽显得古旧些,可却清晰得很。
公主趴在后窗沿儿上,黑睫眨一眨,扁着嘴巴哼了一声。
“我找他和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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