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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香心下一惊,仿佛已经预感到赫连恒要说什么。
她倏地低下头,羞赧似的不敢和其他人对视。
北堂列却与其他人无异,一边吃菜一边等着赫连恒发话。
“无香年纪不小了,”赫连恒道,“外嫁我也不愿,所以打算,就在我赫连家的一众家臣中,替无香选一位的夫婿。”
“堂兄……”听见这话,无香突然挣开了他的手,低着头便往外走,“还有菜在锅上,我去拿……”
语罢,她便小跑着直接离了厅。
众人哄笑起来,都觉着今日这家宴可谓是难得一见——先有影子露脸喝酒,后有无香管事面红耳赤。
但这乐呵劲儿还没过完,赫连恒又接着开口了:“……此事先不说,还有一件事,也是件好事。”
北堂列接话道:“还有什么事比无香的喜事更好的事?”
“就是就是……”
赫连恒目光一转,扫过诸人的脸。
他虽喝得有些多、有些急,语气也不似平日里那样平稳,但气势仍在:“我赫连家,出了个内鬼。”
众人听着这话,先是一怔,后又“哈哈”地笑起来,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主上说笑了吧,哪来的内鬼?”
“对啊,谁敢来我们赫连当内鬼,这不是找死吗……”
赫连恒抬抬手,示意众人稍稍安静些,他再认真地说:“枞坂之战,有人……通敌;不仅通敌,还斗胆刺杀我……”
北堂列望着有些微醺的男人,半是说笑半是认真道:“谁这么大的胆子,刺杀主上……当影子吃素的呢?”
“突进林地的那晚我受了重伤,”赫连恒道,“就是拜那人所赐。”
宗锦正伸筷子向红烧蹄髈,听见这话,他诡异地僵住,筷子在空中停了停,后又收回去,“啪”地搭在碗碟上:“你想说什么?”
“幸得身旁有人救护,”赫连恒看着宗锦,目光毫不掩饰,“否则我已身首异处。刺客因此受了伤,后腰上留下了四寸长的刀伤。”
“赫连恒……”宗锦虽已经醉得上脸,话却凶得厉害,“我说了不是他!”
“原是内鬼不慎,落了伤,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功夫。”赫连恒道,“江意麾下的景昭,才进我赫连府不久,此前在商州边境乞讨……现在想来,说不定,乞讨也是有人早先安排下的,为的就是要让他……顺利进赫连府,才有机会传递消息、刺杀于我。”
“……不是景昭!”
“如今他不肯吐口,不肯供出背后之人,”赫连恒好像听不见宗锦的话般,接着往下说,“但也无妨,我已决定……”
赫连恒没再多看宗锦一眼,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明日问斩。”
北堂列立刻看向宗锦。
宗锦低着头,叫他看不见神情;他再稍稍往下,便能看见宗锦搭在腿上的手,已然紧紧握成拳,还在微微发抖。
北堂列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其中有误会?景昭应该……不会……”
“是,刺杀你的人是他,”接话的却是宗锦,“饶他一命,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赫连恒勾着嘴角淡淡一笑:“我心意已决。”
宗锦忽地站起身,招呼也没一声,径直往外走。
“小宗锦!”北堂列惊呼一声,转回头求助似的看向赫连恒,“主上,这……”
“不必管他,”赫连恒只道,“大是大非,他有分寸,让他自己去想想清楚。”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香(上)
“吃!”
宗锦将手里的食盒一扔,双手抱胸很是凶悍地站在柴房里。
柴房里连灯都未点一盏,只能靠着窗缝里透进来的光照明。一左一右的角落里各有一人,景昭听见这动静,立刻爬起来,朝着食盒奔去:“……好香啊,你们外面吃饭喝酒的声音好大,我听好久了,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少年已全然不似之前在枞坂时那样低迷,揭开食盒的盖子后也顾不上手脏不脏,抓起鸡腿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啃。
他作为“阶下囚”,这些天行军回程,到被关进柴房中等候发落,一顿都没吃饱过。眼下他说的“前胸贴后背”毫不夸张,景昭只觉得如今把他扔进牛栏里,他能生吃一整头牛。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宗锦一边说,一边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小坛子酒,“我还带了点酒来。”
“哥你真好……”
“谁说是给你的了,”宗锦道,“老子自己喝的。”
“你不是在前头喝了吗,这难道不给我吗……”景昭含糊不清地说着,嘴一刻不停,将那鸡腿啃得干干净净,转手又拿起另一个。
宗锦扯过旁边空置的小水桶,打横了当板凳坐下。
他揭开酒坛,先喝了一小口,才回答:“我就喝了三杯,剩下的都是水……”
他不经意地往另一角里望了眼,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人影缩在角落里,模样甚是可怜。他们这边吃东西喝酒的动静不小,那人却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似的,全然没有多余的反应。趁着景昭啃鸡腿的功夫,宗锦揭开食盒的上层,下面的瓷盅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好东西……!”景昭连忙想伸手去拿,却被宗锦“啪”地打了手。
“你吃你的肉。”宗锦训斥了声,拿起瓷盅往角落里走去。
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自然是跟景昭一起作为阶下囚带回来的漆如烟。
她虽然相貌妍好,身姿曼妙;但宗锦牢记自己是有“妇”之夫,愣是没用正眼看她,只将瓷盅放在了她面前:“吃吧。”
漆如烟并却侧过头,看着灰黑的墙面,摆明了不接受。
宗锦也不强求,直接坐回去,拿底下摆着的小碟花生米下酒。
他也不敢喝多了——往常他无法无天,想喝多少就要喝多少;可今日有正事须得保持清新,他也能稍微喝些解解馋,要怪只能怪自己这孱弱的身子骨。
等这事儿了了,他就每天泡在酒坛子里,不信酒量练不出来。
宗锦不在乎漆如烟吃不吃,景昭却热心肠得很,啃鸡腿的空隙还要劝两句:“姐姐你多少吃点吧,你就是饿死,赫连又不会少半根头发。”
“你吃你的,你管她做什么?”宗锦道。
“但是她……”“怎么,去了趟枞坂,不惦记你的无香了?”宗锦挑眉,揶揄道,“今日赫连还说要把无香许出去,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替你讨个情了。”
“不是!不是的哥!”景昭立刻慌了,“是江副统领喜欢她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漆如烟便冷不丁地开口了:“少胡说八道。”
“我说丫头,你若是寻死,我这儿有刀可以借你,”宗锦道,“若是不想死,就别整那些什么绝食的,无聊得很!”